槐安将那枚残破的铃舌,深深地埋入了盘结的九花根系之中。
他知道,这是林青竹未竟的遗憾,也是旧时代的终结。
当泥土彻底掩埋铃舌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是夜,风平浪静。
但在无人可见的地下,那棵老槐树的根系,无数金色的纹路如同被唤醒的巨龙,疯狂暴涨。
紧接着,一阵极远、极沉、极悠长的铃声,从大地深处传出,响彻在所有痛者的心底。
叮——
不多不少,正是三响。
是林青竹离开村子那日,未能为满村亡魂摇完的“安魂三遍”。
铃声止息,老槐树下,那株奇异的九花,在同一瞬间,九朵花苞迎着月光轰然绽放。
月华流转,只见每一片新开的花瓣内侧,都烙印着金色的纹路,拼凑成一行娟秀的小字:“你没喊疼,路替你喊了。”
字迹只出现了一瞬,便隐没不见。
当花瓣重归素净,花心处那一点微光,其闪烁跳动的节奏,竟变得与槐安心口那道无形烙印的悸动,完全一致。
随着这三声穿越生死的铃响,林青竹最后一缕残识,带着无尽的欣慰,彻底弥散于天地之间。
在他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瞬,他的视野扩展至万里之遥。
他“看见”,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凡有痛者,其身下的大地金纹皆会自动亮起,予以无声的回应。
寡妇在深夜里对着亡夫的遗像哭泣,她家老屋的墙根,便有温暖的光芒从地底渗出,包裹住她的双脚。
孤儿在暗巷里被恶童欺凌殴打,他身下的泥地,便会悄然浮现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嗯”字。
樵夫在深山砍柴不慎被斧头砍伤了腿,鲜血直流,他靠着的那棵老树,粗糙的树皮上,竟裂开一道酷似“嗯”字的纹路。
林青竹笑了。
他不再需要存在了。
因为从这一刻起,痛,已经成为一种语言;路,已经化作了血肉。
次日清晨,幽都石林最高耸的那座山峰之巅,在那块无字石碑的裂缝中,那株新生的嫩芽,在第一缕晨曦的照耀下,缓缓舒展开了它的第二片叶子。
叶片上的脉络,竟如人类的掌纹般交错纵横。
一阵山风吹过,叶片轻轻颤动,仿佛在对这个刚刚重生的世界,发出了一声来自万古的回响:
而在千里之外的老槐树下,完成了这一切的槐安,正准备转身离去。
他心口的烙印平稳地跳动着,与地脉,与九花,与天地间所有正在发生的悲苦与慰藉,连成一体。
然而,就在他抬起脚步的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感,猛地从他右手掌心传来。
那不是火焰的燃烧,而是一种……一种有什么东西要从血肉里钻出来的、撕裂般的痒痛。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只手,正是刚刚埋下铃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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