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自地脉深处苏醒的生机,最先触动的,是遍布村落每一个角落的铃舌草。
春分之日,万物均衡,可这村中的草木却像是收到了某种无声的敕令,几乎在同一瞬间,所有含苞待放的铃舌草全然绽放。
那花型奇特,形如铜铃,内里却生着一条鲜红如舌的花蕊。
更诡异的是,数以万计的花朵,竟无一例外,所有花瓣都朝着西北方向微微倾斜,仿佛无数只沉默的罗盘,齐齐指向一个凡人肉眼无法窥见的终点。
村民们走出屋舍,被这前所未见的奇景惊得说不出话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而又陌生的草木香气,吸入肺腑,竟让人神思清明。
日头升至中天,春分正午的阳光不偏不倚,笔直地投射下来。
当那道最纯粹的光柱精准地落入村口孤庙遗址那个人形凹坑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坑底那枚被供奉了七年的“守”字铜钱,毫无征兆地颤动起来。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缓缓地、坚定地脱离了泥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铜钱自行翻转,将光滑如镜的背面朝向了苍天与众人。
村民们屏息凝神,连最大胆的顽童都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在那片光洁的镜面上,水汽般氤氲开来,渐渐凝结出两个极淡的字迹,淡得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抖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才辨认出来,嘶哑地念道:“是……归来。”
归来。
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话音未落,那枚铜钱再次自行翻转,正面的“守”字突然像是被烈火炙烤的蜡块,毫无征兆地融化了。
古朴的篆文在空中流淌,并未滴落,而是延伸、扭曲,最终化作一条蜿蜒曲折的路径图。
那路径的尽头,赫然指向传说中万鬼汇聚、生灵绝迹的幽都。
就在铜钱异变的同时,村东头的义庄屋檐下,那盏曾自行炸裂、又用碎片拼出“承”字的魂灯,猛地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
那些原本嵌入墙体的碎片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自行挣脱而出,在空中急速盘旋、聚合,叮叮当当地拼接成一盏残破的魂灯,恰好是完整灯盏的一半。
灯芯之上,明明无油,却凭空燃起一簇火焰。
那火焰并非寻常的橘黄或赤红,而是纯粹到了极点的白色,不带一丝温度,却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白色的灯火中,一幕幻象清晰地映照出来。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是七年前离去的苏媚烟,她提着一盏与此灯一模一样的魂灯,正一步步走上一条由森森白骨铺就的阶梯。
而在阶梯的尽头,那扇通往未知的门前,林青竹的身影静静伫立,仿佛已等候了千百年。
幻象中,苏媚烟抬起头,看到了他。
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没有悲伤,只有久别重逢的安然与默契。
她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共同伸出手,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门扉开启的刹那,白色的火焰轰然熄灭。
半盏魂灯失去了力量的支撑,从空中坠落,摔在地上。
这一次,它没有碎成千万片,而是恰好裂成数块,与之前留在地上的另一半碎片完美地拼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完整而清晰的“承”字。
夜色渐深,当更夫的梆子敲响寅时三刻,大地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阵奇异的震颤。
那震颤并不剧烈,反而温和得像母亲的摇篮,节奏分明,不急不缓。
村里的老人们几乎是立刻就分辨了出来——这节拍,不多不少,不快不慢,正是林青竹背着红棺,绕村行走那七年里,每一步落地的节奏。
他走了七年,大地便记住了七年。
伴随着这熟悉的节拍,村子四周那些作为界碑的石桩,桩身上竟开始渗出点点青绿色的液体。
液体越来越多,汇成细流,如同被赋予了指引,不约而同地朝着孤庙遗址的方向流淌而去。
千百道青色水流最终汇聚于那个人形凹坑之中,转眼间便积成一汪清可见底的水池。
然而,池水倒映出的,却不是繁星点点的夜空,而是一双赤裸的脚,那双脚的脚踝上还系着褪色的红绳,正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入一个看不见的地下世界。
林青竹就站在池边,他一直都在。
他低头凝视着水中的倒影,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要将那双脚的每一个步伐都刻进灵魂里。
终于,他动了,迈开脚步,踏入了水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的身影并未沉没,水面仅仅泛起一丝涟漪,而他的身形在水中反而变得愈发清晰、凝实。
他肩上那口消失已久的红棺再次出现,与七年前不同的是,这次的棺盖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一圈柔和却不容侵犯的光晕从缝隙中透出,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开始行走,沿着倒影中那双赤足的轨迹,一步一步走向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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