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荃扫了众人一眼,便不再言语。
片刻之后,冷风骤起,卷着落叶打着旋儿。
远处传来一阵唢呐声,尖锐刺耳。
只见一对穿着大红婚衣的人影蹦跳着从林中跃出,中间几条汉子抬着一顶猩红花轿,像是迎亲队伍!
可与此同时,另一侧又响起哀乐悲鸣。
几个披麻戴孝、头戴草帽的白衣人缓缓走来,沿途抛洒纸钱。
其中几人扛着一口漆黑棺材,仿佛送葬。
而那棺材之上,竟坐着一人——斗笠压面,白衣覆体,面色惨白,毫无生气。
十指交叠,静坐不动,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一语不发。
阴风呼啸,喜乐与丧乐混杂交织,花轿与棺木并行而至,诡异至极!
而苏荃一行人,恰好被夹在两者中央。
“师父,师叔……”秋生和文才虽有警觉,却并未慌乱,目光投向苏荃与九叔。
那车夫却早已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毕竟凡胎肉眼,何曾见过这般阴阳交汇的场面?
“我都说了,只管看着。”见秋生伸手要去摸符,苏荃淡淡开口:“别轻举妄动。”
“哦……”秋生虽不解,还是把符纸重新塞进包袱。
两支队伍继续前行。
然而到了众人面前,却默契地绕了个弧形,彼此避开,随后竟汇作一处。
红衣白影交错起舞,花轿被架在棺材之上,一群身影嬉笑着抬轿扛棺,蹦跳着奔向远处,最终跃入河中,转瞬不见。
“师叔,”文才挠头问道,“刚才那情形,你怎么不出手?”
“它们惹你了?”
“倒也没……”
“那我何必动手?”
苏荃斜了他一眼:“鬼原本也是人,方才那些魂魄身上并无戾气,也没沾过血债,不过是咱们刚好撞上了人家的红白事罢了。”
“何必去搅扰他们的姻缘呢?”
“师叔。”
直到坐进马车,文才终于按捺不住,憋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到底什么叫红白事啊?”
“家里办嫁娶,男女成亲,这是喜事,叫红喜。
老人寿数到了,安详离世,也算福分,这叫白喜,也称喜丧。
两件事凑在一块儿,就叫红白喜事。”
任婷婷轻声解释道:“不过对阴魂而言又有些特别——就像刚才那样,一个抬着棺材送葬,一个坐着花轿出嫁,同时出现,也就成了鬼间的红白事。”
“原来如此。”
文才点点头,旁边的秋生也露出恍然神色。
苏荃却笑了:“婷婷入门前还不到半年,你们俩跟在我师兄身边十几年,怎么见识反倒差了这么多?”
“这……”文才嘟囔着,“婷婷有您亲自指点,又有骨妖护法,天赋又高,咱们哪能比得上。”
“修道资质确实难比。”苏荃看着他,“可刚才那些事,跟修为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平日里多记多背的事?”
“人聪明程度不同,可背书这事——婷婷也不是过目不忘吧?在这方面,她和你们其实没太大差别才是。”
“哼!”九叔冷眼扫向两个徒弟。
文才和秋生互看了一眼,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其实心里都清楚,平时一有空不是溜去赌钱就是四处瞎混,连基本的符咒都没好好练,更别说翻书背典了。
苏荃摇摇头,不再言语,但心里已有了打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一座宅院前。
正是大帅府。
门口早已排好两列士兵迎候,身穿军服的杜威站在阶前,见马车驶近,急忙迎上前,挥手赶开车夫,亲手接过缰绳,稳稳地将车牵到门前。
等人下了车,他立刻凑到任婷婷跟前,笑着说道:“任小姐,听说您今日要来,我天不亮就在等了。”
只是说话间,他的身子不时抽动一下,双手本能地悬在胸前,十指笔直伸展,露出泛着紫黑的长指甲。
苏荃还注意到,他走路时每几步就会猛地跳一下,像是控制不住似的。
显然,尸毒已经深入骨髓!
不过,他的情况和普通被僵尸咬伤的人不一样。
当年他父亲不知为何化作了僵尸,那时杜威虽未遭啃噬,却整日与其同处一室,直到后来尸身被封入棺中。
血脉相连,朝夕相处,尸气便悄然侵体,日积月累成了如今的局面。
若再不施救,不出几日便会毒发身亡,死后更是难免变为行尸。
米琪莲这才急忙写信请九叔前来。
“你找我师父做什么?”文才在后头昂着头问道,语气带着几分得意。
这段时间跟着苏荃和九叔在任家镇名声大振,这两个徒弟也渐渐翘起了尾巴。
“豆豉林?”杜威这才把目光转向九叔,脱口而出。
“啥豆豉林?”文才一愣。
“哦!”杜威咧嘴一笑,“你师父不是姓林嘛?以前有人问他名字,他死活不说,只答姓林。
大家没法子,只好叫他‘道士林’。”
“叫着叫着,就成了豆豉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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