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砰砰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又眨。
那语气、那姿态,竟与当初太后唤她时一模一样。
也是这样看似温和的召唤,她刚俯身靠近,便挨了一记猝不及防的耳光。
力道之重,让她半天缓不过神。
可眼前是皇帝啊——九五之尊,天下人趋之若鹜想要诞下的龙裔,太后竟也敢动气?
还真敢动手?
况且太后早已行动不便,按说该收敛锋芒,凭病弱博几分同情才是。
这般强硬,万一将来真瘫在床上,皇帝若厌弃了,谁来照料?
那些个宫女,太监,嬷嬷,还不是要看皇帝的脸色。
天下母亲,哪有不担心儿子不孝的?
可下一秒,她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了呼吸。
太后的手真的扬了起来,清脆的巴掌声在殿内炸开。
更让她心惊的是,德福竟像阵风似的窜上前,硬生生替皇帝受了那一下,半边脸瞬间就肿起老高。
这一幕落进薛明珠眼里,她的心猛地一哆嗦,一股尖锐的痛感毫无预兆地从脸颊蔓延开来。
仿佛那巴掌又打在了自己身上,疼得她牙根发酸。
看到德福脸上的惨样,
她只觉得脸上像是有蛤蟆精盘着佛珠在爬,又痒又麻又疼,难受得厉害。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摸一摸脸颊,可转念想起自己戴着面纱,当着满殿宫人和皇室亲眷,岂敢失了仪态?
只得将手掌贴在面纱外侧,轻轻按压着、安抚着,一遍又一遍,直到那虚幻的爬动感褪去,脸颊的钝痛却仍在。
她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没有那些可怖的肿疙瘩。
这点臆想的痛,比起德福那肿得老高的脸,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当初太后打她时,竟是手下留情了。
她从未想过,太后看着病弱,力气竟这般惊人。
世家贵女向来以温婉柔弱为美,她自小也遵循着这般规矩。
可方才那记耳光的力道,绝非弱不禁风之人能打出来的。
薛明珠悄悄咽了口唾沫,试着抬起右手,轻轻捏了捏左手手腕,竟没感觉到半分力道。
她的力气,是真的差太远了。
同是薛家女子,她与太后之间的差距,竟大到让她心生惶恐。
而其他皇子们也被镇住了。
殿内的死寂像浸了冰的棉絮。
似乎方才太后那一巴掌落下的脆响,还在梁间回荡。
震得他们耳膜发疼,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稍一动作就引火烧身。
太后敢打皇帝?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般的奇事!
自他们记事起,父皇便是金銮殿上那尊说一不二的九五之尊。
端坐龙椅时,仅一个眼神就能让满朝文武战战兢兢,更遑论皇子公主们。
可此刻,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竟垂着手立在原地,脊背虽依旧挺直,却没半分反抗之意。
就那样等着太后的怒火再临。
老天爷!
他们平日里为了储位争得头破血流,勾心斗角、机关算尽,拼了命想坐上的,不就是父皇身下那把能定人生死的龙椅?
可如今看来,连龙椅的主人都要受太后这般折辱,那他们争来斗去的意义,又在哪里?
到底谁口中的理,才是这宫里真正的“天理”?
皇子们尚且如此,一旁的公主们更是跪得愈发规矩,膝盖与金砖相贴的力道重得几乎要嵌进去。
她们这些扯头花,掐身体的小打小闹。
与太后当庭掌掴皇帝的雷霆手段比起来,简直是萤火比日月,连“争斗”二字都配不上。
小巫见大巫,简直是没巫。
人群中,那些脸上带伤、蒙着薄纱的公主。
指尖死死攥着裙摆。
手都不敢动。
恐怕不小心去触碰面纱,就会露出底下未愈的伤痕。
被人瞧了去胡乱联想。
到时候被太后娘娘发现了。
以今日太后的狠戾,定然没她好果子吃;
就算太后饶过,皇后那边也绝不会轻纵——
届时两轮责罚下来,怎一个惨字了得。
忍,必须忍。
这时候,忍一忍,跪着也跪不死人。
反而觉得心里踏实。
我们都跪着了,其他责罚是不是也不好意思上手了?
何况那些皇子们都跪着呢,男儿膝下有黄金。
有黄金的都贵着呢,那没黄金的不更应该跪着吗?
二皇子嘴唇动了又动。
心情是跌宕起伏。
先是害怕,害怕因为母后的事会牵连到自己。
后来吃惊,没想到太后娘娘震怒会如此的厉害。
随即后悔,父皇快要挨打的时候。
自己那时候冲上去该多好。
同样是脸上受伤。
被柔嘉打跟被太后娘娘打,简直是天壤之别,一个是白白挨揍,是耻辱,一个是代父皇受过,是孝心,是能载入史册的荣光。
说不定挨上这一佛珠耳光,父皇便会对他刮目相看,太后也会因这份孝心高看他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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