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的厮杀声,并未持续太久。
如同骤雨初歇,只剩下夜风穿过林梢的呜咽,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苏叶紧握着手中最后一根染血的银针,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呼吸尚未完全平复。她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庙门处。
萧煜站在那里。
月光勾勒出他依旧略显清瘦,却已然挺直如松的脊梁。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仿佛吸走了周遭所有的光与暗,成为一种绝对的存在感中心。他手中握着一把夺来的寻常铁剑,剑尖斜指地面,暗红色的血液正顺着剑脊缓缓滴落,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嗒…嗒…”的轻响,敲在人心上。
在他脚边,是几名黑衣杀手的尸首,姿态扭曲,再无生机。
与片刻前那个在篝火旁高烧糊涂、脆弱地攥着她衣角喃喃“别走”的男人,判若云泥。
苏叶的心跳,在肾上腺素的余波中,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她知道萧煜的武力正在恢复,却未曾想,恢复至此!毒性被压制后,他竟能在转息之间,如砍瓜切菜般解决了这些追兵。这份深植于骨子里的强悍,远超她的预估。
萧煜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已不见病态的潮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玉石般的冷冽。那双凤眸,不再是毒发时的混沌狂乱,也不是病弱时的黯淡无光,而是沉静如万年寒潭,深邃得望不见底,却又在眼底最深处,跳跃着一簇经过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冰冷而锐利的锋芒。
他的目光,越过破庙的尘埃,精准地落在了苏叶身上。
那一刻,苏叶清晰地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不同了。
不再是审视、猜忌、利用,或是短暂依赖过的迷茫。那是一种……确认。仿佛在尸山血海背景板的映衬下,他终于将她的影像,牢牢镌刻在了他世界的核心版图之上。
“可有受伤?”萧煜开口,声音因久病初愈而略带沙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苏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将银针收回袖中:“我没事。你的身体……”
“无妨。”萧煜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这点运动,尚不及昔日热身。”
他迈步向她走来,脚步沉稳,踏过满地狼藉。每靠近一步,那迫人的气场便强上一分。他在苏叶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因紧张和疲惫而微显苍白的脸。
“这些人是‘血鸦’的杀手,江湖上拿钱办事的鬣狗。”萧煜的声音冷了下去,“能请动他们,并且准确找到这里,看来本王的‘好楚楚’,是半点旧情也不念了。”
他提及“林楚楚”的名字时,语气里已没有了往日的复杂与痛楚,只剩下冰冷的讥讽和杀意。
苏叶心头一凛。血鸦门,她略有耳闻,是出了名的难缠和不死不休。林楚楚这是要斩草除根,不留任何后患。
“此地不宜久留。”苏叶迅速判断道,“他们既然能找到,后续必定还有追兵。”
“嗯。”萧煜颔首,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杀手携带的装备,“他们倒是‘贴心’,送了坐骑和盘缠来。”
片刻之后,两匹矫健的骏马驰出荒山,踏着月色,向着北方疾奔。
苏叶与萧煜共乘一骑,她坐在前面,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胸膛传来的、稳定而有力的心跳,以及他操控缰绳时手臂传来的力量。这是一种久违的、令人安心的包围感,与逃亡路上的惶然截然不同。
风声在耳边呼啸,两侧景物飞速倒退。
“你的毒,”苏叶在风中微微侧头,提高声音问道,“感觉如何?那‘七日藤’的药效只能暂时压制,根除还需‘龙涎血芝’为主药。”
“体内郁结之气已散,内力运转无碍。余毒虽在,已不足以致命。”萧煜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传来,沉稳有力,“苏叶,此次……多谢。”
这声“多谢”,他说得极为郑重。
苏叶微微一怔。从他口中听到如此直白的感谢,实属罕见。她摇了摇头,压下心中一丝异样:“我是医者,救人是本分。更何况,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萧煜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不仅是医者本分。若非你,本王此刻早已是一具枯骨,或是沦为他人傀儡。这份情,萧煜记下了。”
他不再自称“本王”,而是用了“萧煜”二字。
苏叶心中触动,刚想说什么,却听萧煜继续道:“不过,你说得对。我们是盟友,是最坚实的盟友。所以,有些事,本王需与你交底。”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决断的意味:“回京之后,局势将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凶险。林楚楚不过是被推到前台的棋子,她背后,是睿王萧铭,或许……还有更深的水。”
睿王!皇帝的第三子,素来以贤德着称,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是太子之位的强力竞争者。
苏叶倒吸一口凉气。她猜到林楚楚背后有人,却没想到直接牵扯到了天家皇子!这已不仅仅是情爱纠葛,而是你死我活的夺嫡之争!定王府,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眼中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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