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连下了三日。
青禾镇被浸泡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像一幅洇开的水墨画,每一笔都透着化不开的愁绪。
林晚秋蜷缩在工棚漏雨的一角,雨水顺着铁皮屋顶的接缝滴落,在地上积起一滩滩浑浊的水洼。
她周身环绕着整理好的资料复印件,每一张纸都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她像一头在巢穴中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孤狼,安静,却危险。
突然,那只老旧的翻盖手机在枕边剧烈震动起来,打破了雨声的单调。
是林小禾的加密语音,伪装成一则天气预警。
“姐,情况不对。五个村子的孩子家长都跑来找我了,说家里墙上那层白粉越积越多,像长了毛,好几个孩子开始不停地咳嗽,晚上都睡不好。”
紧接着,一张图片弹了出来。
昏暗的灯光下,一堵斑驳的内墙上,大片的墙皮龟裂、脱落,析出的白色粉末如寒霜般凝结,触目惊心。
林晚秋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立刻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份被塑料膜严密包裹的速凝剂检测报告,那是她从工地废料里“捡”来的样品送检后得到的。
目光迅速扫过成分列表,定格在“高铝酸盐水泥”一行字上。
她的脑海中,数据开始疯狂运算。
高碱性,遇水后加速析出,在潮湿密闭的室内环境中,挥发出的有害物质浓度……她计算着铝酸盐随雨水渗透、在室内空气中挥发的周期。
三天。
恰好是这场暴雨开始的时间,也恰好与孩子们集中出现呼吸道症状的时间完全吻合。
这不是质量问题。
这是慢性毒害。
林晚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滔天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愤怒。
她立刻拨通了那条单向加密线路,发给陈秘书的只有一串冰冷的坐标和一句话。
“南塘渡口废桥。这不是工程质量问题,是蓄意伤害,目标是儿童。”
雨势丝毫未减,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林晚秋没有找车,她换上雨衣,一头扎进狂风暴雨中。
泥泞的山路崎岖难行,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冰冷的雨水灌进胶鞋,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心脏。
八公里的路,她走得像一个沉默的苦行僧。
终于,南塘渡口那截孤零零的废弃桥墩出现在视野中。
它像一头被斩断的巨兽残骸,在暴雨中无声地嘶吼。
林晚秋走近,开启“真实之眼”。
视线穿透雨幕,混凝土断面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她清晰地看到,那些密布的气泡大小不均,分布杂乱,是典型的搅拌不匀、偷工减料的特征。
几根暴露在外的钢筋,锈蚀的痕迹已经深入内部,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
她的脑中瞬间构建出应力模型——这座桥,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达到了危桥标准。
她从防水袋中取出一张A4大小的透明覆膜,小心地覆盖在桥头那块被雨水冲刷得字迹模糊的铭牌上,用记号笔一笔一划地描摹出原先被凿掉、后又重新填补的刻字痕迹。
“青禾镇易地搬迁配套工程·竣工于2016年”。
她的指尖掠过冰冷的石面,一股寒意直透骨髓。
她用力掀开铭牌,在它与桥墩固定的背面,一行用钢凿深刻的小字赫然在目,仿佛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结构安全责任终身制——林振山”。
林晚秋盯着父亲的名字,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这块牌子,连同上面的竣工日期,至少被更换过三次。
唯独这句用父亲名誉做抵押的承诺,被每一次的伪造者都刻意保留了下来,像一根深钉进青禾镇土地里的耻辱柱,牢牢地将一个死人钉在上面。
当晚,她回到村里,召集了十几个闻讯而来的年轻村民。
地点就在那片被夷为平地、只剩下几根钢筋骨架的文化礼堂废墟上。
“我叫林晚,省里来的建筑安全志愿者。”她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每个人惶惑不安的脸,“我不跟你们讲那些听不懂的狗屁术语,我只问一句: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晚上敢让自家的娃儿贴着墙睡觉吗?”
人群一片死寂,只有雨点砸在残垣断壁上的声音。
林晚秋没等他们回答,拿出手机,点开那几张析碱严重、如生白霉的墙面照片。
紧接着,她播放了那段从搅拌机里取回的录音。
“……反正都是穷山沟,塌了也没人在意……”
技术人员那轻描淡写、充满鄙夷的声音,通过手机扬声器,在寂静的废墟上空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所有人的脸上。
人群瞬间哗然,压抑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他娘的!原来他们是这么看我们!”
“怪不得我娃咳得跟要断气一样!”
林晚秋举起手,压下骚动。
她从包里拿出一沓用塑料袋分装好的简易检测包,里面只有一张pH试纸和一小瓶酚酞指示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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