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段结论下方,却赫然出现了一行手写的补充意见:“经主要领导协调,为加快项目进度,采纳备用方案。”
所谓的“备用方案”,正是那份已被专家组否决的设计图。
而在“主要领导”那一栏的签批处,是两个她熟悉到骨髓里的字:林振山。
但林晚秋的目光却死死钉在了页脚空白处,那里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几乎要被岁月磨平的极小的字迹。
“签字非本人,勿拆。”
那笔迹稚嫩而倔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棱角。
林晚秋的心脏猛地一震,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是陆承宇的字。
是她还在这里支教时,他来镇政府等她下班,在会议室角落的废纸上涂鸦、写她名字时,一模一样的笔迹风格。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击中她:陆承宇早就知道这件事。
甚至,当年那个在这份罪恶文件上,被迫代签下她父亲名字的人,就是他!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崩溃。
极致的震惊过后,是一种寒彻骨髓的冷静。
她用手机拍下这一页,特别是那行铅笔小字,然后悄然离去。
回到工棚,她没有犹豫,将这张照片用便携打印机缩小,小心地夹进一本崭新的《建筑施工安全手册》里。
第二天一早,她委托林小禾将书转交给陆承宇的司机。
那名司机曾是林家的老邻居,一个朴实的中年男人,对她尚存几分愧疚与旧情。
林晚秋只附了一句口信:“把书交给陆总,请他看看,这些房子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陆承宇传递信息。
不是恋人间的私语,不是未婚妻的指控,而是一名执剑者,对另一个深陷泥潭的灵魂发出的最后叩问。
她要用他仅存的良知,去撬开宏远集团内部那扇最坚固的门。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直到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一阵极轻的敲门声响起,节奏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林晚秋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黑色的防水快递袋,静静地躺在门槛上。
她立刻拿进屋,反锁上门。
袋子里没有信,只有一个密封的物证袋。
袋内,是一枚小小的U盘,和半块被火烧得焦黑卷曲的笔记本残页。
残页上,是陆承宇那熟悉的笔迹,潦草而决绝:“他们让我签的是你爸的名字……我说不,他们给了我一份我妈的病历。”
林晚秋将U盘插入电脑。
屏幕亮起,一个加密文件被解开。
里面是宏远集团财务总监私人备份的全部账目——近三年来,所有项目中“责任人代签”的详细清单。
一排排冰冷的名字和数字,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整个青禾镇的黑暗笼罩其中。
她看到了七份死亡证明,他们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仍在按月领取高额误工和拆迁补贴的名单上。
总金额,逾两千万元。
原来,被当成“鬼”来利用的,不止她的父亲一人。
这个盘根错节的腐败系统,早已习惯了拿死人当挡箭牌,让活人替他们做着发财的美梦。
林晚秋盯着屏幕,手指一寸寸变得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将U盘里的数据通过加密通道,完整上传至省纪委的云端服务器。
做完这一切,她拔出U盘,走到屋角那个烧水的破旧小煤炉前,将那张写着陆承宇血泪自白的纸质残页,投入了灶膛。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升腾,将那行字迹吞噬。
火光映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她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些逝去的亡魂起誓:
“你们以为活人怕鬼,其实,鬼最怕的,是醒过来的活人。”
窗外,天际线尽头,一缕微弱的晨光终于刺破了厚重的乌云,像一道锋利的刀刃,缓慢而坚定地划开了笼罩在青禾镇上空的长夜。
那光,照在林晚秋的脸上,像一道即将宣读的判决书,正一字一句,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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