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在兄嫂家并未久坐。
那碗粗茶的涩味尚在舌尖,他便起身告辞。武大郎自是千般不舍,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空房如何收拾,定要他搬回来住。潘金莲则安静地立在灶边,目光低垂,偶尔抬眼瞥向武松时,那眼神里已没了最初的惊愕与探究,反而沉淀下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平静湖面下潜藏的漩涡。
武松态度温和却坚决。他只说衙门规矩,新任都头需得住在左近,以便随时听候差遣,又承诺日后必定常来探望。武大郎虽有些失望,但听得是衙门规矩,也不敢再强留,只是反复叮嘱他安顿好后一定再来。
离开那间弥漫着炊饼香气与微妙气氛的小屋,武松走在紫石街略显坑洼的石板路上,深深吸了一口室外清冷的空气。家事的线头已经理出,接下来,该去面对他在这个时代的立身之所——阳谷县衙。
县衙坐落在城东,黑漆大门,石狮肃立,虽只是县级官署,却也自有一股森严气度。门前值守的衙役早已得了消息,见到武松前来,不敢怠慢,一人快步进去通传,另一人则躬身引他入内。
绕过影壁,穿过戒石亭,便是宽阔的庭院。此刻,庭院当中,依班次站着三四十号人。皆是身穿号服,腰挎铁尺、锁链的衙役、捕快。有的身材魁梧,面露精悍;有的眼神闪烁,透着油滑;也有的垂手肃立,一副老实听命的模样。
见武松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好奇、审视、敬畏、嫉妒……种种情绪混杂在那些目光里,无声地交织。打虎英雄的名头虽响,但这衙门里的差事,光靠力气可不够。
县太爷并未再次升堂,只在二堂的签押房见了武松。一番勉励之后,便由旁边的刑名师爷领着,正式与手下的兵丁见面。
“这位便是新任步兵都头,武松武都头!”师爷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庭院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武都头赤手拳毙景阳冈大虫,勇力过人,尔等日后需用心办差,听从号令,不得有误!”
庭院中响起一阵参差不齐的应诺声:“谨遵都头号令!”
武松上前一步,目光如冷电般缓缓扫过众人。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那股在景阳冈上与猛虎搏杀后残留的煞气,混合着他刻意释放出的沉稳威压,让原本有些散漫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几个站在前排,原本还带着些审视意味的老油子,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武某初来乍到,蒙县尊抬爱,忝居此位。”武松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金石之音,传入每个人耳中,“往日如何,武某不管。自今日起,一应缉捕、巡防、刑狱协理之事,需得依律而行,恪尽职守。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他顿了顿,目光在几个眼神飘忽、站姿松垮的人身上特意停留了一瞬,那几人顿时感觉背脊一凉,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我辈吃的是皇粮,担的是保境安民之责。若有玩忽职守,欺压良善,甚至勾结匪类,败坏衙门声名者……”武松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休怪武某拳脚无情,王法不容!”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喝出来的,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庭院中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这些在市井和衙门里混迹多年的老吏、悍卒,此刻都真切地感受到,这位新都头,绝非仅凭运气打死老虎的莽夫。
点卯之后,便是分配日常职司。武松唤过两名在县衙时日较久、面相看起来还算忠厚的副手,一个叫赵甲,一个叫钱乙,询问往日惯例及城中治安情状。
赵甲是个黑瘦汉子,言语谨慎:“回都头,往日里主要是巡防四门,维持市集秩序,偶尔有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勾当,处理起来倒也便宜。”
钱乙则略显圆滑,补充道:“都头明鉴,咱阳谷县总体还算太平。只是……城外近来有些不太平,听说有几股流民聚集,偶尔会骚扰过往行商。城内嘛……”他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有些大户人家的帮闲、护院,偶尔会有些跋扈,处理起来须得小心些。”
武松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了然。所谓的“大户人家”,在这阳谷县,首屈一指的,恐怕就是那个开着生药铺、交游广阔、背后站着东京蔡京这座大靠山的西门庆了。钱乙此言,既是提醒,也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哦?如何个小心法?”武松淡淡问道。
钱乙赔着笑道:“这个……无非是些口角纷争,或是争风吃醋的小事,多半是赔些银钱,调解一番也就罢了。那些人家,与县尊老爷,乃至州府,都有些香火情面……”
武松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却让钱乙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我知道了。”武松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户人家,更该谨守国法,以身作则。日后但有此类事情,依律办理,不得徇私。若有为难之处,自有本都头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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