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在放榜那一日,他们几个人还是在桂锦行的强烈建议下,同意了去锦绣阁等放榜。
照他的说法,要打脸就当面打,打得啪啪响,气死某些阴险毒辣又小肚鸡肠的家伙——倒是完全没想过,容与会落榜这种可能性。
容与好气又好笑,不过她也想观察观察,到底是谁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恶意,所以和师兄们商量了一番,也就同意了桂锦行的提议。
锦绣阁就相当于进贤县的那座“状元楼”,挨得贡院近,平日里就是书生们闲谈聚会的场所,到科举这几日更是会格外热闹。
这一日,天才蒙蒙亮,容与四人便踏着晨雾来了锦绣阁——唯有这几日,锦绣阁的烛火彻夜不息,什么时候进去,都能看见高谈阔论的学子,掌柜的赚茶水钱都赚得盆满钵满。
锦绣阁的飞檐上铜铃纹丝不动,屋中还烧着地龙。
明明才四月份的天,屋中的许多学子却都满头大汗——有热出来的,也有紧张的。
容与的鼻子灵,茶香和熏香中裹着一丝汗味儿,那味道,险些将容与从楼里顶出去。
不过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她摸了摸鼻尖,跟着推门而入。
容与推开雕花槅扇时,正听见徐振霄的折扇“唰”地展开,金箔扇面上“厚德载物”四个字映着日头,晃得桂锦行直眯眼。
“容案首来了!”
容与左右看了看,没听见是哪个人喊的——自己也不爱出门,没想到,这府城里居然有人认得自己。
“哪个容?”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进贤县那个被圣上赞过‘仁孝’,十二岁便夺了县案首的容二郎啊!听说……”
那个人为了显摆自己的见识,好一通扬声吹嘘,仿佛得此殊荣的是他似的。
桂锦程憋着笑,陈穆远都有些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桂锦行满脸的与有荣焉,就像夸的人是他似的,早奔过去加入了谈话:“你说的可不对!我们容案首……”
容与摸摸鼻尖,没理会撒了欢的桂锦行,赶紧叫小二领着他们去定好的二楼雅座。
他们决定得太晚,锦绣阁就这一日最是火爆,雅间早就没了,这雅座还是用了桂四叔的人脉才定下的。
就在此时,检场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徐振霄突然从另一边绕了过来,对着容与拱一拱手。
“听闻容贤弟府试时遭人构陷?”徐振霄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容与的反应,“在下昨夜偶遇孙知府,说是有个灰衣泼皮…”他啧啧两声,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故意在紧要处顿下。
容与按住皱眉欲发作的陈穆远,指尖在青瓷盏沿画圈:“徐兄的消息灵通,倒比天隼司还快上三分。”
楼中忽然一静。
天隼司是本朝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特务机构,负责为皇帝监察四方,为了办案子无所不用其极,也没少屈打成招,可谓是神出鬼没,臭名昭着。
平日里,甚至无人敢提起这几个字,只怕引起了天隼司的注意。
突然,传出杯盏碎裂声。
徐振霄的伴当“不慎”撞翻了店家准备的砚台,乌汁猛地泼向容与新裁的月白襕衫!
容与灵活地旋身一避。
可惜,因着事发突然,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桂锦程等人都没反应过来,周围还有其他人挡路,终究有几个墨点飞向她的脸颊,电光火石间,容与只得闭眼——
刷拉一声,一只展开的折扇挡在她眼前,拦下了那几滴墨珠。
“哎呀,这可是上等的杭绸。”来人正是叶润章。他状似心疼地甩了甩手中的扇子,笑看向容与,“容贤弟,可还好?”
“多谢叶兄,小弟无碍。”容与也是心有余悸,对着叶润章拱了拱手。
“我新裁的襕衫!”
“啊呀!我的儒巾……!”
没等容与和同伴们发难,附近几个被波及的学子已经叫嚷开来,抓着那个人要他给个说法。
那个锦衣学子假笑着道歉,一边说自己只是不小心,一边赔了银两。被泼了墨水的人终究没有对方刻意害人的证据,又都知道此人有权有势——不知道的也被其他人小声告知了,遂只能拿了银两离开,暗骂着晦气回去换衣裳。
“哎你这个人,别人帮你出头,你管都不管一下?有没有点义气?”
刚走回来寻找同伴,险些被墨汁泼到的桂锦行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跳出来用自己的玉骨扇指着徐振霄的鼻子骂——在来锦绣阁之前,他特意收拾了一身的行头。
徐振霄瞥了他一眼,因为阁中人多,先前也没注意到桂锦行是和容与一块儿进来的,又没想起这是不是县试中名次靠前的哪位,还是哪个县的案首,只是这一身的派头的确不容小觑,遂好声好气行礼问道:“这位贤弟尊姓大名?”
“本少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桂锦行是也!”桂锦行一摇扇子,得意洋洋。
徐振霄的脸都黑了。
其他县他不知道,本县的榜单他还是记住了的——一个吊车尾的在得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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