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马关的夜，深沉如墨。
寒风卷着哨音，在城垛间呼啸穿梭，吹得火把摇曳不定，将巡逻士兵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靖北王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
巨大的北境舆图悬挂在中央，裴旭、容与、温若鸿、容妍、叶润章及几位主要将领围聚图前。
裴旭手持朱笔，正对着舆图上一处名为“黑石口”的要塞重重画圈，声音低沉而有力：
“黑石口乃我拒马关左翼屏障，绝不容有失，增派三千精兵，加固城防，多备滚木礌石，火油。”
容与站在裴旭身侧，目光看似专注地落在舆图上，心绪却翻涌不息。
裴旭的每一道军令，每一个部署要点——黑石口的增兵、红叶谷的暗哨、粮道的巡逻路线、预备队的集结位置……这些信息，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
这些……谢廉都知道！
在出使之前，谢廉作为鸿胪寺少卿，参与了多次高层军议。这些核心的防御部署、兵力调配，他全都一清二楚，甚至有些细节，他还曾提出过“建议”。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容与的脊背。
北金那边，至今没有任何关于谢廉使团的确切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太反常了。
以谢廉的心智和手段，绝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把自己掌握的情报交给了谁？
“容侍郎？”裴旭的声音打断了容与的思绪。
他正指着舆图上的另一处，征询她的意见。
容与猛地回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定了定神，指向舆图：“王爷，此处河谷地带，可多设绊马索、陷坑，配合弓弩手，迟滞敌军骑兵冲击……”
她口中说着应对之策，心中那份不安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谢廉那张带着慵懒笑意的脸，那句冰冷刺骨的“这可就由不得他了”，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
他一定在行动，而且是足以颠覆战局的行动。
军议持续到深夜。
当最后一道军令下达，众将领命而去，大帐内只剩下裴旭、容与和温若鸿三人时，那股压抑的气氛才轻松了些。
“王爷，”温若鸿眉头紧锁，打破了沉默，“北金那边谢少卿他们还是没有消息吗？”
裴旭脸色阴沉，缓缓摇头：“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金人封锁了消息。”
容与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心头。
就在这时，
“报——！！！”
一名亲兵神色严肃地冲进大帐。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沾满泥污、毫不起眼的蜡丸，蜡丸上，刻着一个极其细微、却让容与瞳孔骤然收缩的标记——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鸟。
“大人，紧急密报，从从刚押解回来的北金俘虏身上搜出来的，藏在头发里！”亲兵声音紧绷，将蜡丸呈上。
容与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她几乎是抢步上前，一把抓过蜡丸，指尖微微颤抖，用力捏碎。
蜡丸内，只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素笺，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寥寥数字：
“雁荡峡，饵已投，网将张。速动。”
容与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和冰冷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她死死攥紧那张素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雁荡峡，饵已投，网将张！
谢廉，他真的动手了，他选择的是雁荡峡！那里也是先前布置的地点之一！
他把一支大昭的军队当成了“诱饵”，投进了雁荡峡这个死地，他要牺牲他们，换取所谓的“大胜”！
“容侍郎？何事？”裴旭和温若鸿看到容与瞬间剧变的脸色和眼中喷薄欲出的怒火，同时惊问。
容与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隐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带着一丝沙哑的颤抖：“王爷，温将军，谢廉……谢廉他，将雁荡峡的部队出卖了！”
“什么？！”裴旭虎目圆睁，一股狂暴的杀气轰然爆发，“谢廉，他敢？！！”
“他把一支我军部队当成了诱饵，投进了雁荡峡，”容与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字字带血，“北金主力即将扑向雁荡峡，要将他们一口吞掉！”
“混账——！”裴旭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轰”的一声巨响，坚硬的案几竟被他一拳砸得木屑纷飞，“谢廉……！目无法纪！目无军纪！！”
他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
牺牲袍泽，这是他最无法容忍的背叛！
“王爷，息怒！”温若鸿也被这消息震得心神剧荡，但他强压震惊，急声道：“当务之急，是雁荡峡的弟兄们，还有战机！”
“战机”二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暴怒的裴旭冷静了一丝，他死死盯着容与：“消息可靠？”
“青鸟密信，谢廉亲笔！”容与将那张染血的素笺递过去，声音冰冷，“王爷，雁荡峡的弟兄们危在旦夕！”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将计就计，重创北金主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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