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日的济州,晨雾尚未散尽,汶水之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柳枝虽仍轻摆,却失了往日的鲜活,像被人抽去了精神气。营寨里的操练声稀稀拉拉,远不如几日前洪亮,士兵们提着枪戈,目光却总不自觉瞟向中军帐方向,昨夜帐内那阵沉默的惋惜,像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没人料到出发会这般仓促。天刚露白,中军帐外便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与甲胄摩擦声,不是操练,是拔营的动静。几个负责值守的老兵凑在一处,望着亲兵们匆匆拆卸帐幔,将粮草、兵器往马车上搬,嘴里忍不住嘀咕:“这才几日,怎么就忙着走了?”旁边年轻些的士兵攥紧了长枪,低声道:“听说金贼的游骑快到濮州了,殿下是要往南去避一避。”话音刚落,便被老兵狠狠瞪了一眼:“休得胡言!殿下那是为了寻更稳妥的地方整军,好迎回二帝!”可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只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收拾自己的铺盖。
不多时,赵构的仪仗从营寨深处行出。他依旧身着常服,只是腰间多了一柄玉鞘佩剑,衬得身形愈发瘦削。骑在马上,他目光微微低垂,望着脚下被马蹄踏碎的晨露,脸上不见几日前提及“迎回二帝”时的凝重,反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路过操练场时,士兵们纷纷停下动作,想要上前见礼,却被亲兵们用眼神拦了回去。赵构似是并未察觉这阵骚动,只是轻轻一夹马腹,催促坐骑加快了脚步,那模样,竟像是怕被人拦下一般。
黄潜善、汪伯彦二人紧随其后,两人一边赶路,一边低声交谈,时不时抬头望向赵构的背影,脸上满是谄媚的笑意。黄潜善捻着胡须道:“殿下此举甚明,济州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向南去才是万全之策。”汪伯彦连忙附和:“大人所言极是,只要殿下安然无恙,日后自有机会召集兵马,何愁不能复土?”两人声音压得极低,却恰好被旁边路过的韩世忠听了去。
韩世忠刚带着几名亲兵检查完营寨的防御,身上还沾着些许尘土,听闻这话,他眉头猛地一皱,粗声粗气地开口:“什么万全之策?眼下河北军民还盼着殿下振臂一呼,咱们倒好,不往前冲,反倒往后退!”他声音洪亮,引得周围不少士兵侧目,黄潜善脸色一变,忙走上前,压低声音道:“韩将军莫要冲动,殿下此举自有深意,金贼势大,暂避锋芒也是为了日后能更好地反击。”
“深意?我看是怕了金狗!”韩世忠性子耿直,哪里听得进这话,正要再开口,却被一旁的朱胜非拉住了。朱胜非对着他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莫要再多言,随后走上前,对着黄潜善拱了拱手,沉声道:“黄大人,韩将军也是心急国事,并非有意冲撞。只是殿下南下,还需给军民一个妥当的说法,免得人心浮动。”黄潜善瞥了韩世忠一眼,见他虽满脸怒色,却被朱胜非拉住,便松了口气,敷衍道:“朱大人放心,殿下自有安排。”说罢,便急匆匆地追向赵构的仪仗,生怕落得太远。
韩世忠望着黄潜善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对朱胜非道:“朱大人,您瞧瞧这模样,哪有半点中兴之主的样子?咱们当兵的不怕死,就怕跟着这样的主子,到头来白白丢了性命,还救不回二帝!”朱胜非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韩将军,眼下多说无益,殿下心意已决,咱们唯有先跟着南下,再从长计议。若是此时闹起来,反倒让金贼看了笑话。”韩世忠沉默下来,望着渐渐远去的仪仗,脸上的怒色渐渐褪去,只剩下满心的无奈,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震得几片柳叶簌簌落下。
队伍一路向南,速度快得有些反常。白日里,马蹄声几乎没有停歇,只有到了傍晚,才会找一处偏僻的驿站或是废弃的村镇歇息。赵构住进临时收拾出的屋子后,便极少出来,每日除了召黄潜善、汪伯彦议事,便是独自静坐,偶尔会问起后面队伍的情况,却从不过问沿途州县的民情,也不提整训兵马的事。
沿途所见,尽是乱世的凄凉。道路两旁,时常能看到流离失所的难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见了赵构的仪仗,起初还抱着一丝希望,纷纷围拢过来,想要乞求些粮食,或是盼着这位皇子能给他们一条活路。可亲兵们却提着长枪,将难民们拦在路边,不许他们靠近。赵构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一角,瞥见路边那些瘦骨嶙峋的孩童和绝望的妇人,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轻轻放下帘子,对车夫道:“走快些,莫要被这些人耽搁了行程。”
四月二十四日午后,队伍终于抵达南京应天府。远远望去,应天府的城墙高大巍峨,城头上飘扬着大宋的旗帜,比起济州,多了几分都城的气派——这里毕竟是艺祖赵匡胤兴起之地,算是大宋的龙兴之所。城门处,早已等候着一批地方官员,他们身着官服,捧着印信,见赵构的仪仗到来,连忙上前跪地迎接,口中高呼:“臣等恭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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