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营司掌天下勤王兵马,光有韩世忠冲锋陷阵不够,朝堂与军营,须得拧成一股绳。”赵构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黄、汪二人心头一紧,不约而同抬头望向赵构。只见他拿起案头另一张空白圣旨,笔锋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点,“黄潜善,你久在朝堂,熟稔典章,便兼领御营使,总揽司内文书、调度诸事,让军营里的汉子们,知晓朝堂的章法。”
黄潜善猛地一怔,随即脸上堆起恭顺的笑意,躬身叩首,袍角扫过青砖上的枯叶,沙沙作响:“臣遵旨!定当为官家打理好御营司内务,不让前线将士分心。”他叩首时,眼角余光悄悄瞥了汪伯彦一眼,见对方神色微动,心里已猜透七八分——这御营司的差事,官家是要让他们二人分掌,互相掣肘。
果然,赵构笔锋一转,指向汪伯彦:“汪伯彦,你素有急智,便任御营副使,辅佐黄潜善,专管各路兵马的军情汇总、将官考评。”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记住,考评要实,军情要真,若是敢在账目、战功上掺半点水分,朕定不轻饶。”
汪伯彦心头一凛,忙收敛起杂念,重重叩首:“臣万死不敢!定当恪尽职守,如实禀报,绝不让半分虚言进陛下之耳。”他起身时,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副使之职看似辅佐,实则是赵构派来盯着黄潜善的“眼睛”,两人既要合作,又要提防,当真是步步需谨慎。
赵构看着二人各怀心思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即沉声道:“传王渊进殿!”
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沉稳的甲胄碰撞声,比韩世忠的脚步声更显厚重。不多时,一位身材魁梧的将领大步走入,他身披厚重的连环甲,甲片上还留着几处未打磨的刀痕,显然是刚从边关赶回,脸上带着风霜之色,却目光如炬。此人正是王渊,久历沙场,曾在西北抵御西夏,素有“拼命将军”之称。
“末将王渊,参见官家!”他单膝跪地,动作利落,甲片碰撞发出“哐当”一声,竟震得殿内青砖似有微响。
赵构起身走下台阶,伸手扶起他,指尖触到对方甲胄上的寒气,沉声道:“王将军久历战阵,威望素着,朕命你为御营司都统制,协助韩世忠统管五军军务,重点操练殿前司、龙武军的实战本事——金人铁骑凶猛,朕要你把这两支兵马,练得能正面接得住他们的冲锋!”
王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用力点头,声音铿锵:“末将遵旨!三日之内,定让殿前司、龙武军列阵成形,一月之内,必让将士们人人能战、个个敢拼,若练不出能挡金人铁骑的兵马,末将甘受军法处置!”说罢,他再次抱拳,身姿挺拔如松,身上的甲胄在阳光照射下,映出冷冽的光。
紧接着,赵构又传韩世忠、张俊、苗傅三人入殿。韩世忠仍是一身戎装,甲胄上沾着的草屑尚未拂去,腰间弯刀的刀鞘在行走时微微晃动,透着一股桀骜之气;张俊则穿着一身干练的锦袍,腰间佩着一柄短剑,神色沉稳,眼神里透着几分精明;苗傅年纪最轻,一身银甲,面容英挺,眉宇间带着少年将军的锐气,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
“韩世忠、张俊、苗傅听令!”赵构立于案前,声音掷地有声,“你们三人各领一军,任御营司统制官——韩世忠仍掌巡卫军,凭你一身悍勇,镇住各营军纪,谁敢再为粮草私斗,先斩后奏;张俊带左龙武军,驻守淮河东岸,既要防金人偷渡,也要收拢北方来投的义士,给他们一条归宋的路;苗傅带右龙武军,守淮河西岸,与张俊互为犄角,若东岸遇袭,西岸须即刻出兵驰援,不得有误!”
三人齐声应道:“末将遵旨!”韩世忠声如洪钟,震得殿梁上的灰尘微微飘落;张俊语气沉稳,带着几分稳妥;苗傅则年轻气盛,声音里透着一股急于建功的迫切。
最后,赵构目光落在殿外候着的刘光世身上。刘光世一身文官袍服,却带着几分武将的豪爽,见赵构看来,忙快步走入,躬身行礼:“臣刘光世,参见官家。”
“刘光世,你熟悉粮草、军械调度,先前管后军已是井井有条。”赵构缓缓道,“朕命你提举御营司一行事务,总领司内所有后勤差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五军的吃穿用度、刀枪甲胄,全交给你了。若是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朕唯你是问。”
刘光世脸上露出喜色,这“提举一行事务”看似不如统制官风光,却掌管着全军的命脉,是实打实的要害差事。他忙叩首谢恩:“臣定当尽心竭力,确保粮草充足、军械精良,绝不让前线将士受半分委屈!”
此时,殿外的阳光已渐渐西斜,透过窗棂洒在案头的几道圣旨上,朱红的印泥、黑色的字迹,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黄潜善、汪伯彦立于一侧,王渊、韩世忠等将官列于另一侧,各司其职,各领其命,原本散乱的朝堂与军营,竟在这一道道任命之下,渐渐有了章法。赵构看着眼前的景象,目光再次望向北方的天际,那里虽仍有金人铁骑的阴影,但他知道,这御营司的架子一搭起来,这飘摇的大宋,总算有了几分站稳脚跟的底气。
殿外西斜的阳光渐渐染上一层淡金,御营司众将官领命离去的脚步声还在廊下回响,甲胄碰撞的余音未散,赵构却忽然转身,走到案头那尊青铜香炉旁,指尖拨弄着炉中尚未燃尽的艾草灰,神色沉得像蒙了层雾。黄潜善、汪伯彦见赵构未再发话,识趣地立在一旁,殿内只剩香炉里余烟袅袅,缠绕着案上两道圣旨,朱红印泥的亮色在此刻竟显得有些刺眼。
“御营司的架子搭起来了,可金人铁骑不会等我们把兵练强。”赵构忽然开口,声音里没了先前整军时的利落,反倒添了几分疲惫,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掠过窗外——那里隐约能看到韩世忠操练巡卫军的身影,兵士们呐喊声震天,却似传不到他心底,“这江山刚有几分模样,经不起再一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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