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群散尽,贾芸凑近岳山身侧,低声探问:大人,这般轻易放他们离去?若按方才所列罪状查抄各家,料他们也无从狡辩。
岳山轻抿嘴角:急什么,总得慢慢榨 们油水。这些年在沧州欺压百姓,勾结官吏把地方搅得乌烟瘴气,若一刀斩了,反倒便宜了他们。
见贾芸仍露困惑,岳山提点道:府上可有经商之人?
贾芸略作思索:算不得正经经商,舅父在宁荣街开着香料铺子,早年间常去帮衬。
岳山颔首:便以香料铺为例。租铺面、雇伙计、囤货物皆需本钱。货物积压既有损耗,又占银两,唯有售出方能回本。
待这批货将尽,又得早早备新货。想多赚银钱,便要多囤货,所需本钱自然水涨船高。
现银不足时,只得向钱庄借贷。你且说说,如今沧州城内,还剩几家钱庄能放贷?
贾芸眼中渐明,抚须沉吟:大人意在掏空他们现银?可为何又允他们以粮抵税?
岳山嗤笑:商贾重利,岂肯轻易出粮?他们巴望着官府缺粮,再好高价售卖。
待他们银根吃紧,各铺生意必然周转不灵。在这沧州地界,积压的货物能撑多久?
贾芸长舒一口气,恭敬作揖:大人深谙商道,属下受教了。
岳山拍拍他肩膀:来日方长。前日召各镇官吏入城,现安置在何处?
暂住驿馆,大人何时召见?
岳山略作思量:今 先去清点官仓数目,明日再传各县官员。
遵命。贾芸忽又想起:薛姑娘那边可要再递消息?
岳山摆手:清晨已派人送信,想必已有动作。
......
众家主离了府衙,未各回宅邸,反齐聚黄文华府上。
黄文华目睹潘家主血溅当场,那声凄厉呼喊犹在耳畔,虽众人刻意避谈,仍令他心神不宁。
此刻他瘫坐太师椅中,茶盏在掌心微微发颤,终是搁回案几,重重喘着粗气。
这岳山翻脸比翻书还快!黄爷,您看他那番话能信么?真要补足五年税银,可不是小数目啊。
七八家凑起来,少说也得几万两雪花银。
黄文华强定心神,沉声道:此子远比表象深沉。今日对高家网开一面,对潘家辣手无情,分明是杀鸡儆猴。若不依他......话音戛然而止,喉头滚动着咽下后半句。
“眼下还不是决胜负的时机。岳山的软肋就是缺粮。他既要设粥棚赈灾,这关就绕不过去。任他筹多少银两,最终不还得向我们买粮?”
“即便交出去,也要翻倍赚回来。”
有人迟疑道:“黄家主,当真要把米价抬到二百五十文?如今一百八十文都卖得不快了。”
黄文华略作思索,点头道:“无妨,人总要吃饭。每日涨十文,今日二百,明日二百一,慢慢涨到二百五。看他们抢不抢!”
他重重拍案,长舒一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岳山这招不过拾范公牙慧,想抬粮价引外地粮商入沧州。他岂知外省余粮也不多?各地粮价俱高,本地就能销尽,何必来沧州蹚浑水?”
“沧州早被我们捏在手里。想靠外人挤垮我们?痴心妄想。”他转头问清客:“近日可有外省粮商入城?”
清客答道:“未曾听闻。”
黄文华颔首:“诸位也传话给相熟的粮商,饭碗要紧,别来搅局。”
众人纷纷应和:“就依黄家主,我们回去备银两,先应付岳山。”
“放心,银子迟早回诸位口袋。”
正说着,家丁慌忙来报:“老爷!城外有粮商卖一百文一斤,百姓都在疯抢!”
黄文华猛然起身:“多少?”
“约五千斤。说是船只半路损坏,被迫在城外抛售。”
众家主顿时 动:“岳山明令禁低价售粮,府衙不管?”
家丁哭丧着脸:“府衙说城外不归他们管。”
“岂有此理!”众人怒道。
黄文华摆手:“小事一桩。这批粮黄家收了。往后见散户就吃进,别乱了大局。”
“诸位先回,莫误了交银时辰。”
……
扬州巡盐御史衙门
林如海风尘仆仆归来,未在前厅停留,径直步入后宅。
除公务外,他最挂念的便是京中的女儿。
此行途中听闻岳山外放沧州赈灾,任监察御史。
因查缉私盐中断家书,林黛玉的境况更令他忧心不已。
“岳山离京后,按说该把玉儿送回荣国府了吧?如今新帝即位,倒不必再劳烦岳山照看了。他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别耽误他说门好亲事。”
听闻老爷回府,白姨娘和周姨娘连忙迎上前,“老爷回来了。”
林如海回过神来,点头道:“嗯,玉儿可有家书寄来?”
周姨娘抿嘴一笑:“早料到老爷头一句就要问这个,信已放在书房了。”
林如海展颜道:“好,你们有心了。”
踏入书房,他急不可待地拆开信封。信笺上寥寥数语:“女儿五月十日随岳将军赴任沧州,特修书问安。儿一切安好,惟愿父亲康健,公务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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