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职在家的日子,像钝刀子割肉。
表面风平浪静。窗外是台北寻常的春日午后,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书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邻居家的收音机隐约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远处巷口有孩童跑过的嬉闹。一切仿佛都和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更安静,更“正常”。
但郑耀先知道,这平静是假的,是绷紧的鼓面,一捅就破。
家,成了一个更精致的牢笼。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巷口那个突然多出来的修鞋摊,摊主很少修鞋,总是低头看报纸,帽檐压得很低;斜对面二楼那扇总是半开着的窗户,后面偶尔闪过镜片反光;还有那些不定时路过门口的“黄包车夫”、“卖货郎”,眼神扫过他家院门时,总带着职业性的锐利。
电话线肯定是监听的。连淑仪出门买菜,身后也总若即若离地跟着“影子”。他们没限制他家人的人身自由,但这种无处不在的监控,比直接关押更让人窒息,它在明确地告诉你:你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别想玩花样。
郑耀先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里。看书,练字,偶尔摆弄一下那台老旧的收音机,调出沙沙的杂音。他得“正常”,得表现出一个被冤枉、愤懑、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赋闲在家等待“清白”的旧军官模样。焦虑要有,但不能过度;愤怒要露,但不能失控。
最难的是面对淑仪和孩子。
淑仪瘦了。眼下的青黑用脂粉也遮不住。她在他面前总是努力笑着,轻声细语,把担忧死死压在心底。她不再问外面的事,只是更细心地打理这个家,照顾三个孩子。夜里,他常常能感觉到她在身边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颤抖,却不敢发出声音怕吵醒他。他只能装作睡着,手臂轻轻环住她,给予一点微不足道的、沉默的慰藉。
老三曦儿还小,只知道吃饱了睡,睡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无意识地看世界。老大老二却敏感地察觉到家里的低气压,变得比往常安静,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疑问和依赖。有一次,老大悄悄问他:“爸爸,你什么时候再去上班?门口那些叔叔为什么老在我们家外面?”他心头一酸,只能摸摸她的头,扯出一个笑容:“爸爸最近休息,陪陪你们。外面的叔叔……是保护我们的。”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讽刺。
胶卷还在他身上。那份微缩了“国光”与“珊瑚”的致命情报,像一块烧红的铁,日夜灼烫着他的皮肤,也灼烫着他的心。送不出去,它就是废物,是催命符;送出去了,他才算真正完成了任务,哪怕下一刻就死,也值了。
可怎么送?组织的联系渠道在高压下变得异常脆弱和谨慎。老赵那边自从上次传递指令后,再无声息,可能也被监视或调开了。常规的死信箱风险太高,他不敢保证没有被对方反向监控。直接与可能的交通员接触?周围眼睛太多,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放大解读。
他像困在玻璃罩里的野兽,看得见外面的天地,却冲不破那层透明的壁垒。
时间一天天过去,焦灼在心底慢慢发酵、煮沸。夜里,他睁着眼看天花板,听着身旁淑仪压抑的呼吸,脑子里反复推演各种可能的传递方案,又一个个否定。毛人凤的耐心是有限的,停职审查不会无限期拖下去,一旦他们找到新的“突破口”,或者干脆决定“宁错勿纵”……
不能再等了。
转机出现在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
淑仪带着曦儿在里屋午睡。老大老二去了邻居家玩。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正对着一帖临到一半的《兰亭序》出神。墨迹在宣纸上微微洇开。
忽然,他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有节奏的敲击声。很轻,像是风吹动什么东西碰在墙上的声音。但郑耀先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那不是风声,那是暗号!一段表示“安全,可尝试接收”的简化敲击码,来自一条他认为可能已经失效的备用联络渠道!
声音来自后院墙外。那里相对僻静,但并非监视死角。
他心跳骤然加速,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继续提笔,似乎在对自己的字迹不满,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他像是坐久了腿麻,自然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踱步到窗边,假装眺望后院的几盆花草。
目光迅速而隐蔽地扫过。后院墙头爬着些枯萎的藤蔓,墙外是条狭窄的、少有人走的背巷。没有看到明显的人影。但刚才的敲击声绝非幻觉。
是组织!组织没有放弃他,并且在尝试主动联系!这信号意味着,外面有同志在冒险接应,并且可能已经创造或者发现了一个短暂的机会窗口。
机会窗口……是什么?
郑耀先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信号来自后院墙外,意味着传递点可能就在那附近。但直接翻墙或者扔东西过去,太显眼,风险极高。对方冒险发信号,一定是找到了某种相对隐蔽的传递方式,或者……需要他制造一个合理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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