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巧合”,他的嫌疑,在“蔡乾坤叛变”这个大背景下,将被无限放大,从一个需要证据的“疑问”,迅速变成一个“宁可信其有”的“清除目标”!
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此刻听起来如同万千铁蹄,正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步步紧逼。
家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连最懵懂的孩子都感受到了那骤然降临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不敢大声说话。淑仪的脸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做事时手抖得厉害,不小心碰翻了针线盒,彩线滚了一地,她蹲下身去捡,捡了几次都没捡起来。郑耀先走过去,默默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一根一根,帮她把线捡起,放回盒里。两人的手指都冷得像冰,触碰时,细微的战栗清晰可辨。
没有语言。一切尽在不言中。最后的时刻,真的近了。
十二月中旬的一个下午,连日的阴雨居然短暂地歇了。惨白的阳光有气无力地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街面和屋顶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郑耀先像往常一样在书房“消磨时间”,实际是在做最后的清理。几页写有特殊符号的草纸在烟灰缸里化为灰烬,几本边缘可能留下翻阅痕迹的书籍被悄悄调整了顺序。他做得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在整理杂物。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动静。
不是一辆,而是至少两三辆汽车疾驰而至、猛踩刹车的声音,轮胎摩擦湿滑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紧接着,是沉重、杂乱、迅疾的脚步声冲上台阶,粗暴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炸响,伴随着冷硬得不带一丝人气的喝令:
“开门!紧急公务!”
该来的,终于来了。
郑耀先的手微微一顿,将烟灰缸里最后一点纸灰碾散。他站起身,仔细地抚平身上那件半旧藏青长衫的衣襟和袖口,动作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整饬。镜子里的男人,面色有些苍白,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异常平静,深不见底,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牢牢锁在了那潭幽深之下。
他走出书房。淑仪已经抱着曦儿站在客厅中央,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脸上毫无人色,只有那双睁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濒临破碎的惊恐和绝望。老大老二被吓住了,躲在保姆身后,小脸煞白。
“耀先……”淑仪的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郑耀先走到她面前,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和孩子们一眼。那目光复杂得难以描绘,有锥心的歉疚,有刻骨的不舍,有诀别的痛楚,更有一种无法动摇的、磐石般的坚定。他伸出手,似乎想最后摸一摸曦儿柔嫩的脸颊,指尖在触及前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只是重重地、却又极其克制地,按在淑仪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别怕。”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照顾好孩子。”
说完,他毅然转身,走向那扇正在被疯狂砸响的大门。
门从外面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然巨响。几个身穿中山装、面色冷峻如铁的调查组成员堵在门口,为首的是谭阎王手下那个脸上带疤的马队长,眼神凶戾。门外台阶下,还肃立着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枪刺在惨白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郑耀先!”马队长唰地抖开一张盖着猩红大印的逮捕令,声音如同铁石相击,“奉毛局长暨‘忠诚调查小组’令,你涉嫌‘通匪窃密’,即日起正式逮捕!带走!”
没有多余废话,两名膀大腰圆的行动队员立刻抢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牢牢扭住郑耀先的双臂,力道凶狠,几乎要捏碎骨头。
郑耀先没有挣扎,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只是在被扭住胳膊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门内。
淑仪死死咬着下唇,鲜血渗了出来,却硬生生将哭声憋在喉咙里,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滚落。怀里的曦儿被这紧张恐怖的气氛吓到,突然“哇”地一声爆发出尖锐嘹亮的啼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如同最后的挽歌,狠狠刺穿了屋内死一般的寂静,也狠狠刺穿了郑耀先的心脏。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迅速稳住了。他猛地转回头,面朝门外那一片惨白冰冷的阳光,将所有软弱的情绪彻底斩断。
“走吧。”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出门办理一件寻常公务。
他被粗暴地推搡着下了台阶,押进其中一辆车窗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的汽车。引擎轰鸣,轮胎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透过车窗缝隙最后一丝狭小的视野,他看见自家那扇门迅速变小、模糊,淑仪抱着孩子孤零零立在门口的身影,如同狂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凝固在无边的寒意里。
车厢内光线昏暗,充斥着烟草和皮革的浑浊气味。马队长和另一名行动队员将他夹在中间,目光如鹰隼般牢牢锁定着他,一言不发。
郑耀先靠坐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车子会开往何处,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炼狱。但他知道,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那个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的郑耀先,就已经死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代号,一个信念,一个必须坚守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秘密。
汽车在湿滑的街道上疾驰,窗外模糊的光影飞速流转,最终淹没在一片越来越深的、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之中。
喜欢双星齐刃:魔窟伪装者请大家收藏:(m.zjsw.org)双星齐刃:魔窟伪装者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