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第四天,黎明是在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到来的。雨点敲打着屋顶和窗外的树叶,发出绵密而持续的声响,像一层天然的隔音罩,将这小屋与外界更深地隔绝开来,也带来一种潮湿的、带着土腥气的安宁。
陈立冬醒得比前几日稍早一些。不是被噩梦惊醒,而是被一种空洞的、灼烧般的胃痛唤醒。那种纯粹生理性的需求,如此强烈而直接,甚至暂时压过了盘踞在他精神深处的恐惧和绝望。他蜷缩着,手不由自主地按上胃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当护工端着早餐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他这般模样。依旧是清淡的米粥,旁边多了一小碟看起来松软的馒头。护工没有说话,只是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
陈立冬的目光在食物上停留了更长时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与胃部的痉挛抗争。最终,生存的本能占据了上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羞耻的迟疑,伸出手,颤抖地抓起了那个微温的馒头。他没有去看护工,仿佛这样做就能维持住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他咬了一小口,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吞咽的动作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钝痛,但他没有停下,一口,接着一口,像一个执行最低生存指令的机器。吃完大半个馒头,他又端起了那碗粥,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粘稠的液体滑过食道,落入空虚的胃袋,那灼痛感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些。
护工直到他放下碗,才无声地上前收拾好餐盘,转身离开。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却完成了一次至关重要的突破——陈立冬开始主动摄入固体食物了。
上午,林医生准时出现。他今天没有带任何东西,只是站在门口,微笑着看了一眼窗台上那盆在雨光映照下愈发青翠的玉缀,然后才将目光转向陈立冬。
“下雨了,”林医生的声音如同窗外的雨声一样平和,“这种天气,适合待在屋里,让人感觉……安全。”
陈立冬低着头,没有回应,但身体姿态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防御性的紧绷。胃里有食物的踏实感,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林医生拉过椅子坐下,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闲聊般说道:“有时候,身体比我们的意识更诚实。它知道需要什么来维持运转。听从身体的信号,是恢复的第一步。”
陈立冬依旧沉默,但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林医生观察着他细微的反应,知道时机正在慢慢成熟。他没有再绕圈子,而是用一种更郑重的语气说道:“陈立冬,李明队长那边有一些进展,但同时也遇到了瓶颈。酒吧老板交代了一些外围的事情,但对核心的运作模式和上线联系人知之甚少,或者说,不敢交代。我们相信,你无意中看到或听到的某些细节,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听到“李明”和“进展”,陈立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恐惧如同条件反射般袭来。
林医生立刻补充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给你压力。而是想让你明白,你现在所做的,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和你母亲的安全,也是在帮助阻止更多的人受到这个犯罪网络的侵害。你每提供一个有效的线索,我们瓦解他们的力量就增强一分,他们能用来威胁你的资源和精力,就减少一分。”
这番话,将陈立冬的个人挣扎与一个更宏大的图景联系了起来。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等待拯救或毁灭的受害者,他的行为,具有了某种能动性,甚至……力量感。
林医生停顿了一下,让这些话慢慢沉淀,然后才切入正题,语气变得更加温和:“我们上次谈到酒吧后巷,谈到那个绿色的垃圾桶。李明队长提到,阿杰对它‘情有独钟’。你当时看到他在那里……摸索?你能再仔细回忆一下那个情景吗?任何细节都可以,比如他的动作,神态,或者周围有没有其他人?”
那个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陈立冬眼前。昏暗的灯光,阿杰略显鬼祟的背影,弯腰在垃圾桶靠墙的底部摸索……
陈立冬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能看得更清楚。
“……他……很快……”陈立冬嘶哑地开口,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弯腰……手在下面……好像……抠了一下……或者……放了什么东西……”
“抠了一下?或者放了东西?”林医生敏锐地捕捉着关键词,“你能确定是哪一个动作吗?是取出,还是放入?”
陈立冬眉头紧锁,努力回溯那个瞬间。记忆有些模糊,阿杰的动作太快了。“……好像……是放……不对……也可能是拿……太快了……看不清……”他有些焦躁地摇头,额头上冒出冷汗。
“没关系,看不清很正常。”林医生立刻安抚,“重点是,他确实在那个特定位置做了某个隐蔽的动作。这本身就极不寻常。这很可能是一个‘死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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