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第六天,清晨是在一种异样的寂静中到来的。并非万籁俱寂,窗外依旧有鸟鸣,有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但陈立冬却敏锐地感觉到,这寂静之下,涌动着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发生。
他的身体恢复似乎进入了一个小小的平台期。伤口愈合带来的瘙痒感持续不断,低烧退了,但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潮水,退去一波,又涌上一波。他依循着身体的本能,吃完了护工送来的早餐,甚至主动要求多加了一点小菜。咀嚼和吞咽的动作依旧缓慢,却不再充满挣扎的意味,更像是一种认命般的、维持生存的必要程序。
上午林医生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这种偏离惯例的情况,让陈立冬平静不久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涟漪。他靠在床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频频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是调查有了重大突破?还是……母亲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各种猜测如同水底的暗草,缠绕着他的思绪。
直到午后,房门才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只是林医生,还有李明。
李明依旧是一身便装,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锐亮,仿佛淬过火的刀锋。他没有寒暄,径直走到床边,目光沉静地落在陈立冬脸上。
“你母亲,”李明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已经安全转移。”
陈立冬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牵扯到腹部的伤口,一阵锐痛传来,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李明。
“过程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李明的语气平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我们动用了最高级别的保密程序和转移路线。现在,她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有专人负责她的生活和医疗,你可以放心。”
“她……她怎么样?”陈立冬的声音干涩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们的人汇报,她身体状况稳定,情绪虽然有些波动,但总体平静。她知道这是为了你们双方的安全,很配合。”李明顿了顿,补充道,“按照安全条例,在现阶段,你们不能有任何形式的联系。这是对她,也是对你,最有效的保护。”
不能联系……陈立冬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那种仿佛被生生割裂的疼痛和空落,依旧如此剧烈。他再也无法知道母亲的音讯,无法确认她是否安好,就像一个被剪断了线的风筝,飘向了未知的、他无法触及的天空。
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堵着硬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
林医生无声地递过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李明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给予他消化这个信息的时间。
过了许久,陈立冬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流下来。那泪水仿佛已经被连日来的恐惧和绝望蒸干了。他望着李明,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疯狂的执拗。
“你们……一定要……抓住他们。”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力量,“一定!”
这不再仅仅是为了自救,更是为了那个被他牵连、如今音讯全无的母亲。保护母亲的承诺已经兑现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彻底铲除威胁的源头。他没有了退路。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李明的眼神锐利如鹰,“你母亲的安全转移,为我们争取了时间和主动权。现在,我们可以更放开手脚去调查。”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身体前倾,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专注姿态:“根据你提供的关于‘货走水路’和那几个可疑‘老地方’的线索,我们有了重大发现。其中一个废弃码头,近期有异常的人员和车辆活动迹象,经过连夜布控和技术侦查,我们基本可以确定,那里是他们一个重要走私环节的节点。”
陈立冬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情绪瞬间被这个消息攫住。
“我们计划在下次他们进行交易时,实施抓捕。”李明的语气斩钉截铁,“但这需要精准的情报。我们需要知道他们下次交易的可能时间,交接的暗号,或者任何能够帮助我们确认关键人物和时机的细节。”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陈立冬:“立冬,我知道这很难。但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再仔细想想,在仓库,或者通过阿杰,有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下次’,关于‘时间’,或者特殊‘暗语’的交谈?任何相关的碎片都可以!”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峦,轰然压在陈立冬瘦削的肩上。母亲的转移带来的短暂安心瞬间被更沉重的责任取代。他闭上眼睛,额头沁出冷汗,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仓库……阿杰……刀疤脸……
那些他拼命想要遗忘的画面和声音,此刻被强行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昏暗的灯光,浓烈的假酒气味,热风枪的嗡鸣,刀疤脸粗鲁的呵斥,阿杰偶尔接听电话时压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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