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昏黄的油灯光晕在林舟那句“你的时代，结束了”的话语中，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几乎要熄灭。
钱卫国枯坐在太师椅上，身躯一震，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林舟，像是要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虚张声势。
他没有看到。
林舟的眼神就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明亮、冰冷，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时代？”钱卫国干枯的嘴唇蠕动着，发出一阵像是破旧风箱般的笑声，笑声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和刺耳。“年轻人，你懂什么是时代吗？时代不是一份文件，不是一个项目，是人情，是根基，是一代代人盘根错节织出来的一张网。你动了我儿子，你以为你赢了？”
林舟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缓缓扫过身后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灵位。
“我没兴趣动你的儿子，是他自己一头撞在了新的规则上。”林舟的声音依旧平稳，“至于你说的网，如果一张网的根基，是建立在毒害数百万人的饮用水源之上，那它早就该被撕碎了。”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钱卫国身上：“你泡的这杯茶，是想跟我讲江湖规矩，谈人情世故。但你没明白，我来，不是要跟你下同一盘棋。我要做的，是直接掀掉这盘腐烂发臭的棋盘。”
“你……”钱卫国猛地从椅子上撑起半个身子，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没上来，又重重地跌坐回去。他指着林舟，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生都在规则内游走，玩弄规则，他以为自己就是规则本身。他见过无数对手，有比他狠的，有比他能忍的，但他从未见过林舟这样的。
这个年轻人，根本不屑于在他的世界里与他博弈。他直接站在另一个维度，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力量，宣布了他的出局。
“钱老，茶凉了。”林舟最后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听不出是惋惜还是漠然，“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出了祠堂。
他带来的两名工作人员紧随其后，祠堂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外，是江北省轰轰烈烈的新时代序幕。
门内，只剩下钱卫国一人，与满堂冰冷的牌位，和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同被旧时光的尘埃缓缓淹没。
……
当林舟回到“碧水蓝天”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时，这里依旧是一片火热的景象。
巨大的电子地图上，代表着污染源的红点正在被一个个标记、分析，而代表着监测传感器和执法队伍的蓝色、绿色光标，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那些红点合围而去。
“老大，你回来了！”李瑞顶着两个黑眼圈，但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他抓着一份文件冲过来，“成了！移动、电信、联通三家运营商都同意了，免费为我们的‘天眼系统’提供5G专网支持！还有，你看这个！”
他献宝似的将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省内最火的本地论坛，一个标题被标红置顶的帖子异常醒目。
《【官方报名帖】“母亲河护卫队”志愿者招募！共同守护我们的碧水蓝天！》
帖子下面，短短几个小时，跟帖已经超过了一万条。
“算我一个！我就是江州的，家门口的河被污染了，这口气咽不下！”
“我是程序员，能不能去你们的数据中心帮忙？不要钱，管饭就行！”
“我退休了，有的是时间，可以帮忙巡河！”
滚动的屏幕上，一行行朴素的文字，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民心可用，民意如潮。
苏晓也从一堆法律文书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和省高院、省检察院的视频会刚开完，关于‘恶意排污’和‘环境破坏’的司法解释细则已经敲定了初稿，量刑标准比之前提高了至少一倍，而且明确了‘终身追责’的可操作性条款。”
马叔则拿着个小本子，笑呵呵地凑过来：“我那帮老伙计都动起来了，全省十七个地市，一百多个县区，我们的‘地网’联络员已经基本到位。都是些退休的老干部、老教师，人熟地熟，哪个犄角旮旯有猫腻，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天网恢恢，地网密布，利剑高悬。
林舟一手擘画的蓝图，正在以惊人的效率，变成现实。
看着眼前这三个状态各异但都充满干劲的伙伴，林舟心中那点因钱卫国而起的波澜，彻底平复。
他没有沉浸在这份胜利的喜悦中，而是冷静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天眼’系统的数据分析中心，是整个工程的大脑。负责建模、预警、溯源的核心技术团队，人选都确定了吗？”
李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尴尬：“这……这就是我正要跟你说的，老大。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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