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冬夜的风雪如同暴躁的银龙,卷过灰暗的城郭与幽深的胡同,在杨府那对古旧的青石狮子身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白甲。杨府不大,却是典型的老北京三进四合院格局,只是少了些奢华气派,多了几分书卷蕴藉的古朴和冷峻门第特有的肃穆。黑漆门楣悬着“星辉朗照”的匾额,在风雪中沉默地诉说着门第的玄机。前院天井积雪清扫得干干净净,几株苍劲的老梅在风雪中傲然伸展着疏枝,点点红梅如同凝固的血珠。
二进正房西侧的书房,厚重的棉帘将风雪与严寒死死隔绝在外。烛光透过明瓦纸窗,在窗棂格子上摇曳跳跃,勾勒出一室与世隔绝的宁谧和书墨凝成的悠远时光。空气里弥漫着百年紫檀木家具沉淀的温润微香、古籍线装书特有的樟脑墨气、以及极其清淡、几乎难以捕捉的线香氤氲。
房间不大,陈设清雅。多宝格上并非珍玩,而是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色龟甲、蓍草、罗盘、铜钱,还有几卷形制各异、年代久远的星图卷轴。一张宽大的紫檀书案占据了书房核心。
书案正中,端端正正摆放着一方材质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如玉却又冰寒若铁的巨大星盘!
盘体约莫两尺见方,边缘浑圆如穹盖。底色是深邃如夜空的墨黑,却又在烛光下流转着隐隐星辉,仿佛整个星空被微缩镌刻其间。盘面并非平滑,而是布满密密麻麻、或深或浅、或宽或窄、如同河流峡谷般的天然刻痕!这些刻痕极其古老、粗粝、不规则,却又暗合某种天地玄理,纵横交错勾勒出一幅宏大到难以想象的立体天星图景!图中各条主脉走向间,按照不同区域和方位,极其精准地镶嵌着三百六十五枚微小而光滑的玉制星点!玉点皆圆润无比,材质各异,以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七曜光芒:温润白为金星,幽翠绿为木星,赤焰红为火星,沉凝黄为土星,深邃蓝为水星,而几处关键枢纽位置,则点缀着极为稀有的、散发着神秘紫意的星耀髓玉!每一枚星点皆在烛光下反射着温润内敛却深邃迷人的光泽,仿佛真实星辰在掌中运转!
这便是杨家传了两百余年的“周天星衍盘”,以一块天外陨星核心玄铁为基,经十八代摸金魁首呕心沥血,穷尽奇门遁甲至理镶嵌星点而成。它不仅仅是一件工具,更是传承,是预言着生命与天机相连的枢纽。星盘表面那些细密的纹路,在流转的烛光下仿佛蕴藏了千百万年的秘密,每一次星辰的挪移都如同命运的无声低语。
杨云庭端坐在书案后。他年约五旬,两鬓早已霜染,眉头微锁,眼窝下方带着一层常年累月凝神推演和地底殚精竭虑留下的、怎么也化不开的沉郁青黑。身形略见清瘦,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旧棉袍,指节修长有力,每一处都透着内敛的力量。
他右手悬在星盘上方。三枚通体黝黑、边缘早已磨得圆润光滑、中心方孔异常规整的古铜钱,在他苍白而稳定的五指指尖如同被无形的气机牵引,缓缓悬浮翻转着。钱并非静态,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微妙的弧度在盘旋上升下落,遵循着某种混沌而玄奥的轨迹。钱币每一次翻滚,都隐隐带动书案上烛火的微微摇曳。
他的左手则平铺在案角,五指如同丈量星辰的标尺,指腹纹路在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指尖下压着一幅摊开的、边缘泛黄的薄册页。册页上是复杂交错、标注着无数微小符号的线条,既有山川走势的粗犷笔锋,又有九宫八卦的精密布局。线条的中心,描绘着一个巨大的门状轮廓,门形扭曲而抽象,门楣部位用朱砂点着一个醒目的闪电九芒星!
这正是杨云庭耗尽心力才从几块残缺家传拓片和零碎祖辈笔记中勉强复原出的、象征远古“青铜门”位置标记的巫咸星图标记!其中那个闪电九芒星,赫然与奉天研究所冰柜内、青铜碎片断口发出的诡异红芒所钉死的那个“巫咸”残缺纹路标记相似!
杨云庭的目光并不在钱币与星盘上,而是死死盯住卷册上那个扭曲的青铜门图案,如同要将自己所有的精魂都投入其中。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口中似乎在无声地念诵着艰涩的咒诀。整个书房内酝酿着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力,仿佛空气都凝结了。
陡然!
他悬在星盘上方的右手五指猛地一收!三枚盘旋的古钱如同被冻结了瞬间,悬停在半空!
于此同时,星盘中央!那三百六十五颗晶莹璀璨的星点毫无征兆地齐齐亮起!光芒各不相同!金芒锐利,翠意盎然,赤焰吞吐,黄芒沉凝,蓝光深邃,紫意幽远…三百六十五道强弱不一、属性迥异的微光刹那间交织在一起,将整个星盘映照得光怪陆离!
盘底那些深邃古老的天然刻痕,在星辉的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静止的脉络,而是如同奔腾的星河,开始极其复杂地交错流淌、融合、碰撞!
杨云庭身体猛地一震!仿佛有万钧巨力从虚空中狠狠砸落在他的魂核之上!他强行稳住身体,左手食指猛地探出,指尖精血如同被无形之力逼出,一点殷红瞬间浸染了指腹!他用这滴心头精血,狠狠点向了古册上青铜门图案的中心!那个朱砂绘制的闪电九芒星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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