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张开，一缕暗红色的、粘稠得如同柏油般的血丝，从中缓缓溢了出来。
沿着他消瘦的下颌曲线，无声地滴落，在他身下那片枯黄的、带着腐朽气息的落叶上，迅速洇开了一小团刺目而绝望的、如同烙印般的深色印记。
“教授！教授您别说话了！求求您别再说话了！保存体力！一定要保存体力啊！”刘玉看到那缕象征着内腑受损的暗红色血丝，吓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带着哭音尖声喊道。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伸手去擦拭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生怕自己任何一点轻微的碰触，都会给教授带来更大的痛苦，或者加速那生命的流逝。
岩罕的心脏，在看到那缕血丝的瞬间，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沉，沉入了无底深渊。
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慌乱的表情，只有那紧抿的嘴唇和更加锐利的眼神，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伸出自己那只布满厚厚老茧、经历过无数硝烟与生死、却在此刻异常稳定的大手，轻轻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覆盖在了陈教授那只虚握着U盘、冰冷而枯瘦的手上。
他的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老人手背上皮肤的冰凉、松弛，以及其下骨骼的脆弱轮廓，还有那枚U盘坚硬、冰冷的触感，这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比沉重而复杂的触感。
他用力地、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和力量也一并传递过去般，握了握那只手，目光如同最坚硬的、历经亿万年风雨而不改其志的磐石，直视着陈教授那已经开始逐渐失去焦距、蒙上一层死亡阴影的双眼。
一字一句，声音不高，却如同钢铁撞击，斩钉截铁，重若千钧：“放心，教授。东西在，我们在。
只要这支队伍还有一个人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把它完完整整、安安稳稳地带回去，交到该交的人手里，绝不辜负！”
陈教授那涣散的、仿佛蒙上了一层白翳的目光，在接触到岩罕那坚定如铁、不容置疑的眼神时，似乎真的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那光亮极其短暂地凝聚了一下。
他那一直紧绷着的、仿佛承载了万钧重担、连昏迷中都无法放松的身体，在清晰地接收到这句用生命和荣誉做出的承诺之后，肉眼可见地、彻底地松弛了下来。
像是终于卸下了那副压垮了他的、无比沉重的十字架，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都透出一种彻底的无力与解脱。
他眼中那最后一点执着、不甘的光芒，如同狂风中最微弱的烛火，顽强地闪烁、跳跃了几下，终究，还是敌不过那无边的黑暗，彻底地、无声无息地黯淡、熄灭了。
沉重的、如同灌了铅的眼皮，缓缓地、彻底地合拢，将他与这个残酷而复杂的世界暂时隔绝开来。
他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得令人心焦，细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但奇异地，似乎变得稍微平稳、规律了一些。
不再那么杂乱无章，他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生命体征极其不稳定、完全依靠意志和药物勉力维持的昏睡之中。
岩罕小心翼翼地、如同一位最虔诚的信徒在对待至高无上的圣物，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从陈教授那已经彻底无力、微微松开的掌心中。
取下了那枚还带着老人最后一丝微弱体温、以及生命最终嘱托的U盘。它很小，很轻，物理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此刻静静地躺在岩罕那宽厚、粗糙的掌心。
却感觉重逾千斤，仿佛凝聚了陈教授毕生的智慧、无畏的探索精神、在这些荒山野岭中付出的无数心血、以及在这一连串阴谋、背叛与迫害中所承受的惨痛代价和做出的巨大牺牲。
他没有丝毫犹豫，仿佛那U盘烫手一般，直接将其递还到刘玉面前，语气凝重得如同凝结的寒冰。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水浇铸而成：“刘博士，收好它。和你之前在矿洞实验室里，拼死收集到的那些岩石样本、纸质文件、硬盘数据放在一起。
从现在起，它就是你的命，也是我们这支队伍所有人的命，是我们必须完成的、最高的任务。
用你的生命，用你的一切去保护它，直到我们彻底、安全地完成任务，将它交付出去。明白吗？”
刘玉深深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仿佛带着针，刺痛了她的肺叶，也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悲痛与恐惧。
她用依旧微微颤抖、却已然变得无比坚定的双手，如同迎接某种神圣的使命，郑重其事地接过了那枚U盘。
她没有再多说任何一个字，只是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用力地、重重地朝着岩罕点了点头，那眼神中，除了未干的泪光。
更闪烁着一股与她的年龄、与她平日里文静书卷气截然不符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决绝与刚毅。
她再次转过身，背对着众人，以一种更加谨慎、更加周密、几乎可以说是偏执的方式，将这枚承载了太多秘密、希望与沉重责任的U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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