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老宅关于接班人的讨论余波未平,一股新的力量却悄然在梅小艳的世界里破土而出,将她的注意力从宏大的传承焦虑,拉回到一个更具体、更充满生命温度的领域。
这缕曙光,源自她儿子小海的一方画纸。
自从在康复中心艺术疗愈班接触绘画后,小海仿佛找到了与这个世界对话的独特语言。他沉默依旧,但画笔成了他的喉舌,色彩成了他的情绪。周建国特意在家中的阳光房为他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画室,那里成了小海最安适的城堡。他常常一画就是几个小时,完全沉浸在线条与色块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纷扰都被隔绝在外。
一个周末的下午,小艳照例去画室收拾散落的颜料管和画稿。她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儿子的世界。地上散落着不少习作,大多是浓烈而抽象的色块组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张力。她一张张拾起,细心拂去灰尘。就在这时,一幅绷在画架上的画作牢牢抓住了她的目光。
那幅画与以往的任何一幅都不同。背景是深邃而温暖的钴蓝色,仿佛夜幕下的深海,又或是宇宙的初萌。在这片蓝色之上,用大量纯净的白色、银色和极细的金色线条,勾勒出无数交错、旋转的细腻纹路。它们既像是冰雪的结晶,又像是神经元的突触网络,更奇妙的是,细看之下,这些纹路竟隐约组成了无数张微小的人脸侧影,有欢笑,有沉思,有凝望,虽然抽象,却洋溢着一种圣洁而悲悯的情感。画面的最中心,是一点暖融融的橘色,如同寒夜中的孤灯,又似孕育一切的生命之源,被那些冰冷的银色线条小心翼翼地包裹、保护着。
小艳屏住了呼吸。她不懂艺术理论,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从那片冰冷的华丽中,感受到了一种火山般汹涌的、被禁锢的热情和一种近乎神性的沟通欲望。这幅画,仿佛是她儿子那沉默灵魂的呐喊与全景展示。她久久伫立在画前,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懂了儿子。
几天后,县里新来的美术馆馆长,一位刚从省城调来的、颇有抱负的年轻策展人,应邀来康复中心探讨合作可能性。小艳在陪同参观时,鬼使神差地,她拿出了手机,翻拍了那幅画的照片,略带羞涩地递给馆长看:“您看看,这是我儿子…瞎画的。”
馆长原本只是礼貌性地接过手机,但目光触及屏幕的刹那,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放大图片,仔细端详着每一个细节,眼神越来越亮,足足看了五六分钟,才猛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梅主任!这…这是您儿子的作品?!他多大?学过画画吗?”
小艳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讷讷道:“十六了…没正式学过,就在我们中心的艺术班跟着老师随便画画的…他,他不太会说话…”
“天才!这是一种绝对原始又极具现代性的表达!”馆长几乎是在惊呼,“这种对色彩和结构的直觉,这种将微观世界与宏观宇宙融合的想象力,这种在冰冷秩序中蕴含巨大情感张力的能力…太惊人了!这绝不是‘瞎画’!梅主任,请您务必允许我们美术馆收藏这幅作品,我们要为它举办一个专门的推介展!”
小艳懵了。她从未想过,小海的画作能获得如此高的专业评价,甚至要被美术馆收藏?周建国闻讯赶来,同样震惊不已。在反复确认馆长的诚意和专业性后,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骄傲、心酸与希望的暖流冲荡着夫妻二人的心胸。
小海的画作《星髓》在县美术馆的“原生之力”展览中一经展出,果然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不仅本地文艺界人士纷纷驻足,甚至吸引了省报的文艺记者前来采访。报道的标题取得意味深长——《沉默的星辰,自有光芒:一位自闭症少年的艺术宇宙》。小海的故事和他的画一样,打动了许多人。
这件事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小艳心中那扇关于“责任”与“未来”的新大门。她看着画作前驻足沉思的观众,又想起康复中心里那些和小海一样,拥有某种特殊天赋却又被社会目光所束缚的孩子们,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们的路,不应该只有“被疗愈”和“被照顾”,他们更需要的是“被看见”、“被发掘”和“被赋能”。
深夜,合作社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小艳铺开稿纸,周建国安静地在一旁为她泡茶。她目光灼灼,语气坚定:“建国,我不想只让小海一个人幸运。我想成立一个‘特殊儿童艺术基金’,就用小海那幅画拍卖所得的钱做启动资金,不够的,我们补上。专门用来发掘、培养和支持像小海一样有艺术天赋的特殊孩子!请更好的老师,买更好的画材,办展览,出画册…让他们也能靠自己的才华获得尊严和收入!”
周建国看着妻子眼中久违的光彩,那是一种超越了母性、迈向更广阔社会关怀的光芒。他重重地点头,握住她的手:“好!这事意义重大,我全力支持。我认识几个民间手艺人,也可以请来教孩子们不同的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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