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内室的药香比往日更浓。
沈宴河斜倚在软垫上,肩头的伤处刚换过药,雪白的纱布下还渗着淡红。
她手里捏着侍卫送来的字条,上面寥寥数语,写尽了春熙典终选那日的惊变——柳如丝当众拒旨求随林星野,姜启华反将其强纳入东宫。
初看时,沈宴河先是愕然,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随即便低低笑出声,越笑越烈,连胸腔都跟着震动,牵扯到伤处时,疼得她倒抽冷气,额角瞬间沁出冷汗,却仍止不住摇头叹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太女算尽了朝堂势力,算尽了人心权衡,偏偏没算到……没算到柳如丝这等‘痴人’,会用自毁的法子,把她的脸面掀个底朝天!”
她咳了两声,指尖攥紧字条,笑意渐渐淡去,眼底浮出凝重。
柳如丝这一步,看似是报恩,实则是把林星野架在了火上。
拒婚东宫已是大不敬,还把林星野扯进来,朝野上下只会觉得是林星野 “惑乱宫选”,镇北王府本就因功高而遭忌惮,这下更是要被推到风口浪尖。
“星野啊星野,” 沈宴河轻声呢喃,指尖划过字条上 “柳如丝入东宫” 几个字,“你这救人的善念,倒成了别人刺向你的刀。我当初帮了他,当真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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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朱墙内,春日的风都裹着算计。
花恬儿住进 “暖香阁” 第一日,便开始试探东宫的规则底线。
清晨,内侍按例送来姜启华赏赐的燕窝羹,玉碗刚搁在案上,花恬儿便捏着银勺抿了一口,随即皱着眉把勺子扔回碗里,语气带着委屈:
“这燕窝炖得太老了,一点都不滑嫩,殿下往日喝的,也是这般粗制滥造的东西?”
内侍愣了愣,连忙躬身回话:“回小主,这是御膳房按殿下的规格炖的,每日都是如此,绝不敢怠慢。”
“哦?” 花恬儿眼尾挑了挑,伸手拨弄着碗里的燕窝,指甲上的蔻丹泛着艳色,“可我听说,殿下最喜细腻之物,许是御膳房的人觉得,我这新人不配吃殿下同款的?”
他不说 “自己不满意”,反倒把 “不被重视” 的帽子扣在御膳房头上,既显得柔弱可怜,又暗暗提醒内侍,他可是姜启华亲自选中的人,该被特殊对待。
内侍不敢多言,只能连忙应下: “这就去让御膳房重炖”。
花恬儿望着内侍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却又忽然走到镜前,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嘴角上扬的弧度太大,怕显得谄魅;弧度太小,又怕不够讨喜。
练了几次,他烦躁地扯了扯水粉色裙摆,低声嘀咕:“万一殿下觉得我骄气怎么办?”
“小主,打听清楚了,殿下平日里最爱读《左传》,喜燃西域进贡的龙涎香。” 小厮匆匆回来禀报。
花恬儿立刻收起烦躁,又露出那副骄柔的笑,眼底却藏着紧张:“真的?你确定没听错?”
得到小厮肯定的答复,他才松了口气,往小厮手中塞了些许碎银,指尖摩挲上腕上的玉镯——那是皇后慕容清赏的,可他心里清楚,只有抓牢姜启华的心,才能在东宫站稳脚跟。
正君殿却冷清得像另一番天地。
苏言初穿着正红色常服,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眼底的青黑连脂粉都遮不住。
他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掌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传来的刺痛让他稍稍回神——
方才花恬儿派人送来 “新制的玫瑰酥”,那太监说话时眼底的谄魅,像针似的扎在他心上。
“正卿,皇后派人来请您去凤仪宫,说有要事商议。”
内侍的通报像一道惊雷,炸得苏言初浑身一僵。
他强装镇定地整理好衣袍,跟着内侍往凤仪宫去。
皇后慕容清并未在正殿见他,而是在一处僻静暖阁。室内香气浓郁,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慕容清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名贵兰花的枝叶,头也未抬。
“儿臣给父后请安。”苏言初依礼跪下。
慕容清并未立刻让他起身。剪刀发出清脆的“喀嚓”声,一截看似健康的枝条应声落地。
“起来吧。”良久,慕容清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闻,东宫近日添了不少新人,很是热闹。”
苏言初垂首:“是,儿臣定当恪尽正夫之责,约束侍夫,和睦宫闱。”
“贤淑,自然是好的。”慕容清终于放下银剪,拿起雪白的丝帕细细擦拭手指,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苏言初强作镇定的脸,“但贤淑若只等同于木头美人,像个摆设在多宝格上的瓷瓶,或是……一只配不了种,连叫都不会叫的公鸡,那时间久了,再好看,也是要被扔进屠宰场的。”
他的话语轻柔,却字字如刀,狠狠剜在苏言初心上。
“言初,你是正卿,要有正卿的气度,更要有正卿的手段。妻主的恩宠,如同园中的肥料,你不去争,不去巧妙地要,难道指望它自己凭空落到你这棵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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