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驿馆内,灯火通明。
温若凝将最后一摞文书仔细分类放好,又检查了一遍窗棂是否关严,这才端起微凉的药盏,轻手轻脚地走向里间。
林星野正坐在案前,指节分明的手指按压着眉心,烛光在她略显疲惫的侧脸上跳跃。白日里所见的一幕幕——浑浊的洪水、麻木的灾民、掺沙的米糠、刘秋实虚伪的嘴脸、张婙愤怒的咆哮、还有王彦卓那复杂难言的一瞥——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回转。
“妻主,该用药了。”温若凝将药盏轻轻放在她手边,声音柔和,“文书都已整理妥当。另外……”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页抄录的纸笺,“这是官府提供的去岁修堤款项往来的一部分抄录,我核对时发现,有几笔采买石料和人工的数目,与民间市价出入颇大,且笔迹在关键处略显潦草,像是后期添改。”
林星野接过纸笺,目光迅速扫过温若凝指出的那几处。他的发现虽非铁证,却如同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一个微小的线头,与她心中的怀疑不谋而合。
她抬眼看向温若凝,他清澈的眼中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期待,以及对她毫不掩饰的关切。
“做得很好,若凝。”林星野语气温和,伸手轻轻将温若凝垂在面前的发丝捋到耳畔。
温若凝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低声道:“能帮到妻主便好。”他顿了顿,又道,“热水已备好了,妻主稍后沐浴,可以解解乏。”
林星野点了点头。温若凝的存在,如同这阴冷驿馆中一簇温暖而安稳的炉火,让她在纷繁复杂的局势中得以片刻喘息。
待温若凝退下后,林星野沉声道:“请张县令和王主簿过来,还有江御史。”
不多时,张婙与王彦卓便被侍卫引至这间守卫森严的密室。
江卓然也已端坐一旁,面无表情,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烛光下闪光。
张婙依旧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官服上的泥点还未干透,一进来便抱拳行礼,声音洪亮:“下官张婙,拜见江御史、林指挥使!”
相比之下,王彦卓则安静得多。她身着那身青色主簿官袍,步履沉稳,进门后依礼躬身道:“下官王彦卓,拜见二位大人。”自始至终,她的目光微垂,尽量避免与林星野直接接触。
“不必多礼。”林星野抬手示意二人坐下,“白日仓促,未及细谈。如今关起门来,二位可将江州实情,尽数道来。”
张婙早已按捺不住,林星野话音未落,她便猛地站起身,义愤填膺地说道:“大人,这江州官场,从郡守刘秋实,到下头那些蠹虫,早就烂透了!朝廷拨下的修堤款项,被她们层层盘剥,用些烂泥朽木糊弄事,这才导致堤坝不堪一击,酿成大祸!还有那些赈灾粮草,她们也敢动手脚,掺沙换霉,中饱私囊。下官多次上书陈情,却都被郡守府压下,反遭申斥!她们这是……要逼死江州百姓啊!”
她言辞恳切,胸膛因激动而起伏。江卓然微微蹙眉,并未打断。
林星野静静听着,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王彦卓:“王主簿,张县令所言,你有何补充?听闻你素有才名,尤擅经济水利,对此地情势,应有更深的见解。”
被直接点名,王彦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终于抬起眼,目光与林星野接触了一瞬,便迅速移开,落在面前的空处。她的声音比方才更加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板的客观,仿佛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情:“回禀大人。张县令所言俱是实情。”
她从袖中取出那本白日里就见过的账册,双手呈上:“这是下官暗中记录的,近三年来江州府水利款项的部分收支明细,以及与市面上同等建材、人工的比价。大人请看,仅去年加固清江堰一项,账目所列石料费用,超出市价五成有余,且所列石料规格与实际坍塌处残留的碎石完全不符。”
林星野接过账册,与江卓然一同翻阅。王彦卓的记录条理清晰,数据详实,何处虚报,何处克扣,一目了然。
王彦卓继续道:“此外,下官根据以往勘察,结合此次水势,初步拟定了三处关键节点的紧急修复方案。若能及时调动民力,采用当地可取的竹木、沙石,辅以合理工法,可在半月内初步疏通堵塞河道,加固险要堤段,为后续全面治理争取时间,亦可尽快排掉部分洼地积水,救出被困百姓。”
她甚至从袖中又取出一卷简陋的草图,上面用细致的笔触勾勒出水利形势和施工要点。
她的陈述,没有张婙的愤慨,却更显分量。每一组数据,每一个方案,都直指要害,展现出的不仅是清廉刚正,更是卓越的实干才能。
林星野看着她,心中暗叹。若非王家之事,以此人之才,如今在朝中恐怕早已身居要职,而非在这江州做个小小主簿,明珠蒙尘。
“王主簿果然心思缜密,才学出众。”林星野由衷赞道。
王彦卓闻言,只是微微欠身,语气依旧疏淡:“大人过誉。分内之事罢了。”说罢便再次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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