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了?”宝总问。
汪明珠仔细核对了一下邮册,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这次是如释重负的激动:“齐了!齐了!一张没少!谢谢你!太谢谢你了!”她看着宝总,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下次小心点。”宝总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依旧平淡,“集邮是雅事,但也得细心。金科长爱邮如命,能理解。”
“嗯!嗯!”汪明珠用力点头,看着宝总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敬佩,“你……你怎么懂这么多邮票啊?”
宝总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只是说:“快去把邮册还给金科长吧,别让她等急了。”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茶水间,留下汪明珠一个人捧着失而复得的邮册,心潮起伏。
这次意外的“邮票救援”,让汪明珠对这位神秘的“宝总”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不仅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看她笑话,反而蹲下身帮她解围,还展现出渊博的集邮知识(虽然宝总只是略懂皮毛,但在汪明珠眼中已是专家)。那份沉稳、细致和关键时刻的援手,在她心中悄然种下了一颗信任的种子。
几天后,宝总再次来到27号,正式拜访配额科的金科长。她看上去四十岁出头,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金丝边眼镜后是一双锐利、冷静,仿佛能瞬间穿透任何表象直达本质的眼睛。她的脸部线条清晰而略显紧绷,没有过多的表情,薄唇紧抿,带着长期处于权力岗位所养成的、近乎刻板的严肃和审视。她整个人就像这间办公室的具象化——高效、秩序、不轻易通融,是计划经济时代遗留下的、在改革开放浪潮中依旧巍然不动的某种规则的扞卫者。她对宝总这种“新冒出来的个体户”带着天然的审视和不信任。谈话进行得并不顺利,金科长打着官腔,对宝总提出的合作意向不置可否,话题总绕不开资质、配额、风险等老生常谈的问题。
就在气氛有些僵持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汪明珠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走了进来。她恭敬地将茶杯放在金科长面前,又给宝总也添了一杯水。放下水杯时,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宝总,然后转向金科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道:“科长,刚才计划科那边打电话来,说下个月广交会的样品清单催得急,问我们这边重点客户的意向单什么时候能汇总过去?”
金科长眉头微皱,显然这事也让他头疼。汪明珠又看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对了,科长,宝总他们公司上次送来的那批棉布小样,我看了下,质量和克重都挺不错的,颜色也正,比我们之前合作的那家国营厂的样品还要好一些呢。”
金科长闻言,抬眼看了看汪明珠,又瞥了一眼宝总,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审视似乎松动了一丝。汪明珠不再多言,安静地退了出去。
宝总心中了然。汪明珠这番话,看似汇报工作,实则是在关键时刻巧妙地替他说了好话,点出了他的优势(样品质量好),又暗示了紧迫性(广交会催单)。这份不动声色的助力,让宝总对这位“小汪”的机敏和善意有了更深的认识。
初次接触虽未达成实质合作,但汪明珠的“助攻”让宝总在金科长心中留下了“样品质量不错”的印象,这已是宝贵的突破口。宝总没有气馁,他深知外贸这潭水深,需要耐心和契机。
机会很快来临。为了争取一个重要的欧洲客户订单,27号在金美林设宴款待客户代表。负责这个项目的业务员正是汪明珠。对方派来的是一位傲慢的英国老头和一位年轻精明的华裔助理。席间,英国老头仗着自己是“上帝”,态度倨傲,不断提出苛刻要求,还频频举杯,用蹩脚的中文喊着“干杯”,明显是想灌醉汪明珠,在酒桌上占便宜,或者让她在迷糊中做出让步。
汪明珠酒量一般,几杯高度白酒下肚,脸已通红,眼神开始迷离,但仍在强撑着应付,努力保持清醒,维护公司的利益。坐在隔壁桌、恰巧也在金美林宴请其他客户的宝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看到汪明珠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看到她在对方又一次举杯时眼中闪过的为难和倔强。
“宝总,侬看那个小姑娘,要顶不住了。”坐在宝总旁边的陶陶低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平。
宝总眼神微沉。他想起了茶水间里那个无助哭泣的身影,想起了她帮自己在金科长面前说的好话。这个“小汪”,有股不服输的冲劲,但在这弱肉强食的商场上,光有冲劲还不够。
就在英国老头又一次举杯,用命令式的口吻要求汪明珠“干杯”时,宝总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径直走了过去。
“史密斯先生,您好!”宝总用流利的英语打招呼(这是爷叔逼着他学的),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全桌人的注意,“我是宝隆贸易的宝总,久仰史密斯先生大名。刚才在隔壁桌就听闻您海量,正好我也喜欢喝两杯,不如我来陪史密斯先生尽兴?汪小姐是我们27号的后起之秀,业务能力一流,但酒量嘛,还是让我们这些糙老爷们来替她分担吧?”他话语间既捧了对方,又巧妙地替汪明珠解了围,同时点明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同样有实力、有资格上桌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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