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红根看到李李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微微一愣,随即狞笑更甚:“李老板?终于肯露面了?怎么样?我定的规矩,侬听是不听?”
李李走到大堂中央,距离杜红根几步之遥停下。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杜红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狂笑!笑声震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都在微微摇晃!他猛地止住笑声,眼中凶光毕露,指着李李的鼻子,唾沫横飞:“不答应?!那老子就让侬这至真园,变成‘至死园’!让侬李李,在上海滩——消失!”
他身后的打手们齐刷刷上前一步,钢管和棒球棍在地上敲得咚咚作响,杀气腾腾!
面对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李李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她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杜红根更近。她甚至微微仰起头,迎上杜红根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杜老板,侬在上海滩混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明白一个道理?光靠打打杀杀,是坐不稳江山的。侬今天砸了我的店,明天赔了钱,后天呢?侬能砸一辈子?侬能赔一辈子?侬的手下,能天天来吃馄饨?”
杜红根被李李这反常的镇定和犀利的反问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李李不再看他,而是转身,对着潘经理轻轻点了点头。潘经理立刻会意,快步走到吧台后面,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他双手捧着信封,恭敬地递到李李面前。
李李接过信封,看也没看,直接放在大堂中央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巨大的红木圆桌转盘上。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拨。
转盘无声地转动起来,那个薄薄的信封,如同一个神秘的礼物,缓缓地、稳稳地,滑到了杜红根的面前。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信封上!杜红根的手下停止了敲击,疑惑地看着。潘经理和员工们屏住了呼吸。
李李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杜红根耳中,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冷酷:
“杜老板,初次见面,一点小礼物。若侬愿意交个朋友,这份薄礼,权当见面礼,送与侬了。”
她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声音也冷冽下来:“若侬执意要掀我的底牌……那我也只好,奉陪到底!”
杜红根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信封,又看看李李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惧色的眼睛,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这个女人……太邪门了!他混迹江湖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但像李李这样,面对砸店、威胁、死亡,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女人,他第一次见!
他狐疑地拿起信封,入手很轻。他撕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他展开一看——
瞬间!杜红根脸上的狞笑、凶狠、戾气……如同被冰水浇透的火焰,瞬间凝固!随即,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捏着纸张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纸,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那是一张借条!一张泛黄的、但字迹清晰、签名鲜红的借条!
“今借到宝总人民币叁拾万元整(¥300,000.00),用于偿还卢美琳丈夫赌债。年息8%,借期一年。到期连本带息归还。借款人:杜红根。日期:X年X月X日。”
落款处,是他杜红根亲笔签名和一个鲜红的手印!旁边,还有宝总龙飞凤舞的签名!
三十万!年息8%!逾期未还!
这张借条,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杜红根的天灵盖上!炸得他魂飞魄散!
他怎么会忘记这张借条?!那是卢美琳那个赌鬼老公在澳门输得倾家荡产,被高利贷追杀到上海!卢美琳哭天抢地求到他头上!他为了在情人面前逞英雄,也为了维持自己在黄河路的“面子”,硬着头皮去找宝总借钱!宝总当时二话没说,借了!只签了这张借条,利息也算公道。他当时还觉得宝总够意思!
后来,卢美琳老公消停了一阵,他也忙着捞偏门,就把这茬给忘了!宝总也从未催讨过!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这张要命的借条,竟然落在了李李手里!
三十万!在90年代初,绝对是天文数字!更关键的是,这钱,他根本没还!逾期快两年了!利滚利,已经是个恐怖的数字!
这张借条意味着什么?
巨额债务!三十万本金加上利息(年息8%,复利计算),足以让他杜红根伤筋动骨!甚至可能掏空他大半身家!
江湖信誉破产!他杜红根能在江湖上混,靠的就是“讲义气”、“守信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尤其是欠宝总的钱!宝总在上海滩什么地位?黑白两道都给面子!他杜红根欠钱不还,还逾期这么久?这事要是传出去,他“根哥”的名声就彻底臭了!以后谁还敢跟他做生意?谁还敢借钱给他?道上兄弟都会看不起他!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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