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清晨,涪水江畔笼着层薄纱似的雾。
王二狗蹲在李崇别苑后墙根,裤脚沾了露水,指甲掐进掌心——他昨日听见张屠户说李崇要请涪翁吃“和解酒”,可涪翁那脾气,哪会信豪强的好意?
他摸着怀里偷来的半块锅盔,喉结动了动,踮脚扒上墙头。
别苑里飘着沉水香,穿青衫的仆役端着漆盘往正厅走,盘上两坛酒封着红绸。
王二狗屏住呼吸,看见为首的管事捏着酒坛晃了晃,冲身边小斯挤眼:“这‘醉生梦’可是从西域商队弄的,喝下去跟睡死了似的,神仙也救不活。”小斯缩着脖子笑:“主子说了,老东西要是敢不应,就把他沉江喂鱼。”
王二狗的后背蹭到墙皮,“哗啦”掉了块土。
他心尖一颤,顺着墙根滚进草丛,额头撞在石头上也顾不上疼——裤裆里凉飕飕的,不知是露水还是吓出来的汗。
等管事的脚步声远了,他才从草窠里爬起来,鞋跟磨破了都没知觉,跌跌撞撞往涪翁的草棚跑。
草棚里飘着艾草味,涪翁正用竹片刮药渣。
王二狗撞开门,带翻了晾药的竹匾,半干的川芎撒了一地。
“师父!李崇那狗东西——”他扶着门框喘气,额角的血珠子顺着下巴滴在青布衫上,“酒里下了毒!要、要弄死您!”
涪翁的手顿在药臼上,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王二狗脸上的泥和血,忽然想起昨日这小子蹲在江边帮他补鱼篓,阳光晒得耳尖发红。
“慌什么?”他抄起扫帚把药渣扫进畚箕,声音像浸在凉水里,“毒酒?我在太医院时,见过的毒比他李崇的银子还多。”
王二狗急得直跺脚:“那您还去?他们肯定有埋伏!”
涪翁弯腰捡川芎,指腹蹭过药粒的纹路。
天禄阁烧的那晚,他也是这样蹲着,捡被火烤焦的简牍——那时候他是校书官,总觉得典籍比命金贵。
可现在,他摸着胸口发烫的位置,青铜古印的纹路正沿着肋骨往上爬,像有条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去。”他直起腰,竹笠扣在头上遮住眉眼,“他要筑金屋夺地,我便用针给他破局。”
江畔别苑的朱漆门开了。
李崇穿着月白锦袍立在台阶上,腰间玉牌映着晨光,笑出两排白牙:“涪翁大驾,李某这江水都亮堂了。”他眼尾扫过涪翁腰间的布囊——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二十根银针。
厅里早坐了七八个人,见涪翁进来,有的装模作样摸茶盏,有的低头拨算盘。
李崇亲自执壶,酒液倒进青瓷杯,泛着琥珀色的光:“听闻涪翁医术通神,李某今日备了薄酒——”
“慢。”涪翁抬手挡住他递来的杯子,指节叩了叩桌面,“李公子请我,怕不是为了喝酒。”
李崇的笑僵在脸上,随即又松开,拍了拍手。
两个家丁抬着竹榻进来,上面躺着个五六岁的孩童,小脸白得像纸,嘴唇乌青,手指蜷成鸡爪子。
“这是张猎户家的小子。”李崇摸着玉牌,“昨日误食毒蘑菇,郎中说撑不过今日。涪翁若能救他——”他眼尾一挑,“李某便应你,江畔十年不添一砖一瓦。”
涪翁的竹笠滑下半寸,露出眼尾的细纹。
他弯腰搭脉,指尖刚碰着孩童手腕,瞳孔猛地一缩——这哪是蘑菇毒?
分明是马钱子配了钩吻,毒入心经,连太医院的《汤液经》都记着“无药可解”。
他掀开孩童眼皮,见眼底有血丝成网状,更印证了猜想:李崇怕不是要借这孩子试他医术,试不出来就顺势说他无能,试出来……
“取火折子。”他头也不回。
王二狗立刻从怀里摸出个铜罐,“咔”地擦出火星。
涪翁捏起根银针在火上燎了燎,银针尖泛起淡红。
“按住他。”他对张猎户说。
孩童的母亲早哭晕在墙角,张猎户红着眼圈按住孩子的肩。
涪翁的银针悬在膻中穴上方半寸,突然手腕一震——银针没入皮肤,只留个针尾。
王二狗盯着师父的手,见他拇指和食指轻轻捻动,手腕像在拨琴弦,每动一下,孩童的胸口就微微起伏。
厅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李崇的指甲掐进玉牌,沁出点血珠——他明明让管家加大了药量,这老东西怎么还能救?
半炷香过去,孩童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张猎户“哇”地哭出声,鼻涕泡都出来了。
又过片刻,孩童“咳咳”两声,吐出口黑血,睁眼喊:“阿爹,疼。”
满厅炸了锅。
众人挤着看,有的拍大腿,有的摸胡子,刚才装模作样的几个直搓手:“神了!真神了!”李崇的脸比孩童的嘴唇还青,锦袍下的手攥成拳,指节发白。
“李公子。”涪翁拔针,用帕子擦了擦,“可还认账?”
李崇突然掀翻桌子,茶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认账?老子认你娘的账!”他从靴筒里抽出短刀,“给我上!砍死这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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