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阳光透过目黑川畔工作室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中如同微型的星群缓缓旋转。陈风刚刚完成对雾岛织绘那批织机组件的最后检查。
所有新更换的综丝张力均匀,每一处环扣都光滑牢固;
校正后的提花片在特制的检具上滑动时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悦耳摩擦声,与模拟纹板针的配合精准得如同钟表齿轮的咬合。
他将这些部件按照功能和安装顺序,整齐地码放在铺着软垫的工作台上,等待着主人的验收。
九点刚过,风铃清脆作响。雾岛织绘准时推门而入,仿佛携带着室外的阳光一同涌进室内。
她今天换了一身靛蓝色的亚麻连身工装,款式宽松但剪裁极为考究,肩线贴合,腰身处微微收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高挑挺拔的身姿曲线。
裤腿略阔,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露出脚下那双结实的深棕色工装靴。
长发依旧编成那根标志性的粗麻花辫,只是今天辫梢用一根靛蓝染制的棉绳系着,额前几缕不羁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濡湿,贴在她光洁饱满、泛着健康小麦色光泽的额角。
她身上带着一股室外初夏阳光烘焙过的温暖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极富辨识度的植物染料清香。
像是蓝草混合着某种木质根茎的味道,干净而独特。
她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深棕色藤编篮子,篮子把手处缠绕着靛蓝色的棉线。
“陈师傅,早。”她的声音爽朗明快,带着晨间特有的清透感,目光第一时间就越过陈风,精准地投向工作台上那些摆放整齐、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和木质特有光泽的组件。
深褐色的眼眸瞬间亮起专注的光,她大步走近,脚步扎实平稳,工装靴底与木地板接触发出沉稳的轻响。
“雾岛小姐,早。”陈风侧身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所有部件都处理好了,你可以详细检查。”
雾岛织绘没有丝毫客套,立刻进入了她所熟悉的、对手艺成果进行严格审视的工作状态。
她先将藤篮轻轻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然后俯身,双手撑在工作台边缘,身体前倾,开始用那种专业而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视过所有新换的综丝。
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从综丝的直径均匀度、表面的光洁度,到每一个手工制作的环扣形状、焊接点的平滑程度,无一遗漏。
接着,她伸出右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腹和虎口处覆盖着一层薄而坚实茧子的手。
极其轻柔地拨动了几根不同位置的综丝,感受其张力的均匀反馈,并用指尖摩挲环扣连接处,测试其牢固度。
她的表情专注而严肃,浓密英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嘴唇抿成一条认真的直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浸在手艺世界中的独特气场。
检查完综丝,她直起身,从旁边工具架上取过一副干净的棉布手套戴上,然后拿起一枚校正好的铜质提花片。
她将提花片举到与视线平齐的位置,对着窗外射入的光线,眯起那双深褐色的眼睛,仔细观察其平面的每一个细微起伏。阳光穿过薄薄的铜片,边缘泛着一圈温润的金色光晕。
她又拿起特制的角度量规,小心翼翼地比划、测量,反复确认。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多分钟,工作室里异常安静,只有她偶尔调整部件位置时发出的轻微金属碰撞声,以及她清浅而平稳的呼吸声。
陈风安静地站在一步之外,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检查时的侧影上。
阳光勾勒出她清晰的面部轮廓:挺直的鼻梁,线条分明却不失柔和的下颌,以及那截从挽起的工装袖口中露出的、线条流畅优美、肤色健康的小臂。
她专注时,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鼻尖因为室内温度而沁出几颗细小晶莹的汗珠,随着她细微的动作偶尔颤动。
这位纺织匠人身上有种不同于朝仓晴子的干练、也不同于星野瞳的飘忽的独特魅力。
那是一种扎根于泥土与材料、将全部心神与力量都倾注于手中技艺的纯粹与坚实感,让她原本就英气清朗的面容,在此刻焕发出一种格外动人、充满生命力的光彩。
终于,雾岛织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脸上绽放出一个明朗、舒展而毫无保留的满意笑容。
那笑容如同拨开云雾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的整张脸庞,甚至让工作室内的光线都似乎亮了几分。
“完美!”她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如释重负的轻松,“陈师傅,您的手艺真的……令人惊叹。
这些新综丝的环扣,做得比原装的还要规整圆润,受力点均匀,手感顺滑。提花片的平整度和角度,完全恢复到原始设计状态,不,甚至感觉更精准了。”
她的赞美直接、实在,充满了同行之间才能理解的、对高超技艺的由衷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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