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号像一头濒死的巨鲸，在虚无的星海中沉默地滑行。与“悲鸣巨构”的遭遇战几乎榨干了它最后的生命力。船体上遍布着规则腐蚀留下的、如同溃烂伤疤般的痕迹，主引擎彻底沉默，仅靠姿态调节推进器维持着基本的航向。能源读数在危险红线之下闪烁，生命维持系统运行在最低功耗，船舱内一片昏暗与寒冷。
舰桥上的气氛比温度更加冰冷。每个人都带着伤，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直面“悲鸣巨构”那种源自存在根本的疯狂与痛苦，其冲击力远比任何实体敌人更加可怕。若非刘乐黎最后时刻解读出的那一丝关于“安魂曲”的希望，恐怕绝望早已将这支残兵的最后斗志吞噬。
刘乐黎坐在船长椅上，裹着保温毯，脸色依旧苍白。他体内的“空洞”此刻感觉像是一个被过度使用的敏感器官，对周围环境的任何细微变化——无论是船体金属因低温收缩的应力，还是船员们压抑的呼吸声——都产生着过度的反应。他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太阳穴，试图平复那种无处不在的“噪音”。
“能源储备低于百分之五，无法支持长期漂流。维生系统预计在七十二标准时后开始轮流关闭。”零的声音平静地汇报着残酷的数据，她的光学传感器在昏暗的舰桥中散发着稳定的微光，成为众人心中一个可靠的信标。
“维修材料告罄，特别是用于修复规则损伤的相位合金和逻辑稳定剂，库存为零。”铁砧闷声补充，他粗壮的手指在空空如也的物资清单上划过，带着无能为力的愤怒。
“导航系统依旧混乱，我们只是在进行惯性漂流。‘蜂巢’的坐标，‘旋律断层’的方位……全都无法精确定位。”鹞子揉了揉眉心，长时间的精力透支让她显得格外憔悴。
翼站在舷窗前，望着外面永恒不变的漆黑与零星远星，背影挺拔却难掩沉重。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刘乐黎身上：“船长，我们需要一个奇迹，或者……一个落脚点。”
就在这时，刘乐黎一直微微颤抖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他猛地睁开眼，银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等等……”他轻声说，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体内的“空洞”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不是“悲鸣巨构”那种狂暴的痛苦浪潮，也不是星尘背景的规律低语，而是一种……细碎、杂乱、但充满目的性的“流动”。
仿佛无数细微的意念、交易的信息、隐秘的航迹，如同宇宙尘埃般，在某个看不见的引力节点周围盘旋、交汇。
这是一种极其微弱，但规模庞大的“信息尘埃云”。
“那个方向……”刘乐黎指向舷窗外某个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有东西。很多……‘东西’在活动。”
零立刻调动所有残余的传感器，对准刘乐黎指示的方向进行最大功率的扫描。几分钟后，她抬起头，眼中数据流闪烁：“探测到异常空间褶皱，背景辐射存在非自然调制痕迹，符合……隐蔽性空间节点的特征。其外围有大量微弱的、经过加密的短程跃迁信号。”
一个隐蔽的交通枢纽？或者说……一个黑市？
在已知宇宙（或者说，这场噩梦）的边荒地带，总会有一些法外之地，供那些不愿或不能被主流势力接纳的存在进行交易、补给和信息交换。这里可能是机会，也可能是更大的陷阱。
“能联系上吗？”翼沉声问。
“尝试发送通用求救和贸易请求信号，使用最低功率，避免暴露我们的虚弱状态。”刘乐黎下令。他们别无选择。
信号发出后，是令人焦灼的漫长沉默。就在众人以为石沉大海时，一个扭曲、沙哑，仿佛经过无数层加密和转译的信号接了进来。
“吱嘎……新来的破船？听好了……”信号断断续续，“这里是‘回声集市’……想进来，交‘门票’……或者，有值得……‘聆听’的……‘回声’……”
“门票是什么？”零冷静地回应。
“能源、稀有材料、未污染的规则碎片……或者，新鲜的……‘故事’。”那个声音带着一丝贪婪，“尤其是……关于‘外面’那些大家伙的……‘故事’……”
大家伙？众人心中一凛。是指“悲鸣巨构”那样的异常实体？
刘乐黎与翼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能源匮乏，材料枯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似乎就只有刚刚经历的、关于“悲鸣巨构”和“旋律断层”的信息。但这无疑是危险的，暴露他们的经历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敌意。
“用加密片段，交换最低限度的入港许可和基础维生支持。”刘乐黎做出决定，“只提供关于‘巨构’外围观测数据和规则扰动特征，隐去我们与之直接接触和获得‘安魂曲’线索的核心信息。”
零迅速整理了一段经过精心剪辑和加密的数据包，发送过去。
又是一段沉默的等待。随后，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上了一丝……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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