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像是大都督的府邸,反倒更像是一位隐居名士的别院。
周瑜并未在前厅停留,而是领着二人,沿着回廊,径直向着府邸深处走去。
琴声,便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小小的竹林之后,是一座临水而建的精致小楼。楼阁飞檐翘角,窗户是细密的木格,糊着一层半透明的薄纱,烛光从里面透出来,将窗格的影子映在地上,显得朦朦胧胧。
那如泣如诉的琴声,正是从这座小楼中传出。
周瑜在楼前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过身,看向姜云。
他那双俊美的眸子,在朦胧的烛光与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能映出人心中最隐秘的念头。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想看看,这个被孙策兄长和尚香都推崇备-至,能以三言两语搅动江东风云,更能提出“两栖作战”这等惊世骇俗构想的年轻人,在面对这首充满了故事的琴曲时,会是何种反应。
琴声依旧在继续。
那是一种绝望到了极致之后,反而生出的一种平静。音符不再激烈,而是变得缓慢、滞涩,像是一个人走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明知没有尽头,却依旧固执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回忆的重量。
有金戈铁马的激昂,有两情相悦的甜蜜,但更多的,是英雄逝去后,那无边无际的、足以将人吞噬的孤寂。
孙尚香的眼圈已经有些泛红,她低下头,不敢再听。
姜云静静地站着,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袂。他没有刻意去做出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聆听。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画面。
一位身着素衣的绝美女子,独坐在空旷的房间里,窗外是如水的月光,眼前是一张古朴的瑶琴。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划过,弹出的不是曲,而是她那早已被思念填满的人生。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座囚禁她的华美牢笼,和那段永远也回不去的、短暂而又灿烂的记忆。
就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
不是曲终的自然收束,而是一种突兀的、仿佛琴弦被猛然按住的断裂。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夜风都仿佛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小楼之内,那朦胧的烛光,似乎也随之轻轻晃动了一下。
许久,一声若有若无的、极轻极轻的叹息,从那薄纱窗后,幽幽地传了出来。
那声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重重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周瑜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真切了几分,他转过身,对着那座小楼,用一种温和得足以融化冰雪的语气,轻声说道:“夫人,有贵客至,何不出来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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