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
这两个字,像两道无形的惊雷,在李闻道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密室中那片能吞噬一切的死寂,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口,灌入了他耳中震耳欲聋的鸣响。他感觉自己的听觉,乃至思维,都出现了片刻的空白。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连眼珠都忘了转动。
他听到了什么?
他是不是因为失望过度,心神恍惚,以至于产生了幻听?
修复。
修复那块被她亲口宣判了死刑,言之凿凿“阵心已碎,阵纹断了九成九”的……废品?
这已经不是痴人说梦,而是对常识、对法则、对这个世界所有阵法师认知体系的公然颠覆。让死人复生,让江河倒流,恐怕也比修复这件东西来得更切实际一些。
李闻道的大脑,像一架被投入了太多齿轮的精密机械,彻底卡壳了。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道纤弱却如山岳般沉稳的背影,死死地钉在那块悬浮的“星轨阵盘”上。
那蛛网般的裂痕,那暗哑无光的表面,那股挥之不去的寂灭气息,无一不在嘲笑着他方才那一瞬间升起的荒谬念头。
可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她。
是那个在炼丹大会上,仅凭一份答卷便让丹道泰斗墨老自叹弗如的神秘人。
是那个能一眼看穿百宝阁所有鉴定师都束手无策的古物,并准确道出其“星轨阵盘”之名的存在。
是那个刚才仅仅用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拨,就让这件死物产生了万古以来第一次悸动的……高人。
荒谬。
可信。
两种截然相反的认知,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冲撞、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成灰烬。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后心处刚刚退去的冷汗,再一次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瞬间便浸透了里衣。
就在他心神激荡,几乎要失态之时,凌云溪的后半句话,如同一记更沉重的闷锤,敲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作为交换,你把铸器室借我一用。”
如果说前半句是天方夜谭,那这后半句,就是天方夜谭里最离奇的那一段。
李闻道整个人都懵了。
地火铸器室。百宝阁最高等级的那一间。
那确实是百宝阁的重地,是轻易不对外开放的战略性资源。其连接着青阳城地底最精纯的一条火脉,平日里只有阁中供奉的那位脾气古怪的铸器大师才有资格使用。其价值,若按时辰计费,足以让一个富裕的修仙家族倾家荡产。
可是……
可是……
李闻道的心脏,在经历了一阵疯狂的擂鼓之后,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用修复一件上古跨界传送阵的代价,来换取……借用一间铸器室?
他脑中那台卡壳的机械,在这一刻,被一股巨大的外力强行重启,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一笔账,一笔无比清晰,却又无比荒诞的账,在他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账目的一端,是“修复上古传送阵”。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百宝阁将拥有一件真正意义上的镇阁之宝!一件足以让青阳城三大家族,不,甚至让整个天风王朝都为之侧目的神物!哪怕它只能修复万分之一的功能,哪怕它只能进行一次最简单的短距离传送,那也是足以改变势力格局的战略性武器!其价值,无法估量!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账目的另一端,是“借用铸器室”。
三天。
就算把铸器室的使用权,以及期间所有的地火灵力损耗,全部折算成金币,那也不过是一个可以用数字衡量的,固定的,有限的价值。
用一个有限的代价,去换取一个无限的可能。
这……
这不是交易。
李闻道活了上百年,在商海中摸爬滚打,自诩看人看事有七分通透,见过的阴谋阳谋,设过的局,破过的套,比许多人吃过的盐都多。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不是交易。
这是施舍。
不,用施舍这个词,都是对对方的一种侮辱。
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点拨。
对方根本不在乎他那间铸器室,就像巨龙不会在乎蝼蚁洞穴旁的一颗漂亮石子。她提出这个“条件”,只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一个让他能心安理得接受这份天大恩惠的理由。
她是在考验他。
考验他的眼力,考验他的格局,考验他有没有资格,接住这份从天而降的、足以改变百宝阁命运的惊天机缘!
想通这一层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从李闻道的尾椎骨直冲脑顶。他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那不是因为寒冷或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后怕。
他怕自己刚才但凡流露出半分的犹豫,但凡把这当成一场需要讨价还价的普通生意,那他错过的,将不仅仅是一件被修复的古物,而是与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存在结下善缘的唯一机会!
这一刻,他甚至无比庆幸自己之前的“愚蠢”,庆幸自己为了这件“废品”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若非如此,他又怎能有机会,将它呈现在这位贵客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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