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言,能让我进去说不?站在门口确实挺冷的。”
张进想对她笑一下,但没成功,因为被寒风吹得干燥的嘴唇一笑就裂了个口子。
曲多言吃惊道:“知道冷你还来找我,料你也没啥重要事,把我冻感冒了你赔得起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张进赔不起,他自己感冒了都是扛过去的,哪有闲钱买药吃。
他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人丢到地上踩得稀碎,眼角不自觉抽动两下,勉强稳住,反而摆出一脸苦口婆心的态度。
“我真是有大事和你商量,既然你今天不方便,我就快点说。”
张进酝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尝到了些许血腥味。
“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事,人家杨宏宇挺好的,他也觉得你不错,你要是没意见,我就跟他传个话,你俩约个地方见见面?”
一般这种身处泥泞但自强不息的人,曲多言一向都是抱有敬佩的态度。
毕竟如果换做是她,她不一定能做到像人家这样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可身为对方赚钱的对象,曲多言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处境,张进不搞点偏门挣钱,他都活不到这么大。
家里还有瘫在床上的妈,和上学的妹妹等着他养呢。
曲多言从门缝里仔细的看了他一眼,干什么不好,偏要和媒婆抢生意。抢就抢了,至少有点职业道德吧。
他这么大个人就站在这呢,叫他媒婆好像不太合适。
媒公(高中版)?
曲多言打了个冷颤,管他媒婆还是媒公,她看他就是个颠公。
“见个锤子的面!我是不是拒绝过?我是不是让你别再和我提这件事?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咱俩是一个物种没错吧?”
曲多言的连续四问,像四个巴掌扇在他脸上,都扇出残影了。
张进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盯上曲多言,就是因为她斯文,胆小话少,好糊弄。
有时候就算是别人的错,她自己能先抹不开面子,着急起来甚至话没说出口,眼泪先掉下来。
这都是她的问题。
但在张进看来,这哪里是问题,这都是明晃晃的软柿子。
不捏一下,都对不起他的“专业素质”。
今天,是怎么了?
“你听我说,杨宏宇跟我说过好多次,说喜欢你,你不给我面子,也要给他一个面子吧?他爸可是革委会副主任。”
张进脸色铁青,既有气的,更多的是被冻的。
大冷天的出来“办业务”,还被人把脸丢在地上踩,最后一句话是纯纯威胁。
曲多言可不是吓大的,她“呦呵”一声,扭头冲屋里大喊道:“妈!救命啊!张进要把我卖了!”
张进眼神空洞了一秒,什么?他不是在给人介绍对象吗?什么时候改行当人贩子了?
反应过来后就是害怕。
王光荣的战绩可查,单打独斗,四街八巷没有人干得过她。
首先她嘴皮子利索,嗓门还大,能全方位碾压对手,骂人经验丰富,没理都能说得有理。
其次,如果说不过对方,她还略懂一些拳脚。
在曲家的时候,外头世道乱,身为童养媳的她,还跟着师傅学过几招,就为了在紧急关头能护住他们曲家的独苗苗。
“他敢!谁敢卖你?我王光荣还没死呢,老娘手撕了他!”
王光荣向来不管孩子们的社交,非常有耐心的坐在原处等曲多言聊完。
刚才她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欣慰,曲多言在家里在学校话少,性格内向,要好的朋友几乎没有。
能和隔壁小子聊这么久,王光荣还挺高兴,这孩子终于有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谁知道不是朋友,是豺狼。
王光荣一把拉开门,整个人居高临下的盯着张进,如果眼神能杀人,他已经死了。
张进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苦着脸解释道:“王姨,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搞这些事,犯法的事我不敢干!”
王光荣可不管这些,一把把他拎进屋。
双脚离开地面的那一刻,张进双眼迷茫了一会。
王光荣身高据曲多言目测,能有一米八,拎着不到一米七的张进,跟拎小鸡仔似的。
被人拎到家里,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厨房洗碗洗到一半的欧阳震华脸色不好看的出来了,本来准备等着看曲多言笑话的欧阳富贵也眼神危险的看着他。
更别说脸上肌肉一跳又一跳的王光荣,张进都害怕这家人能生啃了他。
虽然如他所愿进了门,但他的事,偷偷摸摸和曲多言嘀咕,和当着他们全家人的面摊开来讲,性质是不同的。
“小子,老实交代,你要对我们家多言做什么!不说清楚,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欧阳震华走了过来,快一米九的身高在这个年代非常少见,更别说他从前还上过战场,生起气来张进腿肚子直打颤。
欧阳富贵咽了下口水,他上次见到他爸这样,还是上次。
那次他跟着大孩子们一起去河里游泳,差点淹死在河里。
被路过的大人救了起来,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没淹死,回家却差点被他爸打死。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不用那么麻烦,老子给你一条命,也能收回这条命。”
他爸说话声音听不出多生气,但那次后,他在医院躺了三天。
从此看到小水洼他都绕着走。
但生气的对象不是他,欧阳富贵很安心。大人们盘问人,他就开始在家里四处转悠。
他妈昨天揍他的棍子丢哪了?实在不行,前天揍他的鸡毛掸子也能凑合。总不能让他妈用巴掌打人吧,他体验过了,巴掌还是差点意思。
“叔,我没想做什么,我都是好心……”张进心慌的厉害,嘴里说着好心,但怎么好心了,他支支吾吾。
“多言,你来说。”
面对张进凶神恶煞,面对曲多言,欧阳震华的脸色就缓和了,鼓励的看着她。
一个猴一个栓法,对儿子要重拳出击,不让他知道谁是大小王,他就能翻天给他看。
可对这个性格内向的女儿,要用温和的方式对待。
曲多言一开口就是暴击,张进冷汗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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