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深处,万卷藏香。
李逍遥随着引路执事穿过重重廊庑,最终停在一扇看似朴素的木门前。门楣之上,悬着一方乌木匾额,以古篆刻着“守藏”二字,笔力沉雄,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洗礼的厚重。
“阁主在内相候,李师弟请。”执事低声说了一句,便躬身退至一旁,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廊柱的阴影之中。
李逍遥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门内并非辉煌殿宇,而是一间极为宽敞的书斋。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其上典籍浩瀚如海,竹简、帛书、纸册分门别类,井然有序。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与淡淡樟木气息,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几缕天光自高处的明瓦窗棂透入,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书斋中央,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一位青衫文士正执笔挥毫。他看上去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温润平和,周身并无丝毫迫人气势,反而像一位隐居山林的饱学大儒。
然而,当李逍遥踏入书斋的刹那,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机拂过周身,温和却深邃,仿佛春水涤尘,又似古镜照影,竟让他生出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晚辈李逍遥,拜见阁主。”李逍遥收敛心神,执弟子礼,恭敬异常。
天机阁主放下手中那支看似普通的狼毫笔,抬首望来,目光落在李逍遥身上,微微一笑,声音温和醇厚:“不必多礼,坐。”
他指了指书案前的蒲团。李逍遥依言正坐,姿态端正,不卑不亢。
“李逍遥……”阁主轻轻拂过案上墨迹未干的宣纸,上面是以颜体书就的“定风波”三字,笔力遒劲,隐有风雷内蕴之象。“北凉献策,火破蛮兵,智勇已显;朝堂之上,明辨伪史,直指人心,更见慧根。方才三关考核,心性、才智、根基,皆是上上之选。后生可畏,此言不虚。”
他一开口,便将李逍遥自入京以来的诸多作为娓娓道来,语气平和,却仿佛亲见。
“阁主谬赞,晚辈愧不敢当。不过是因势利导,尽了本分而已。”李逍遥谦逊回应。
“本分?”阁主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世人皆知本分,然临利害,遇权势,能持守本心,不忘初衷者,寥寥无几。你年纪轻轻,能于纷扰中持定见,于赞誉前知进退,尤为难得。”他话锋微转,目光渐趋深邃,“你可知,我天机阁,超然于朝堂争斗之外,记录青史,监察九州,究竟所为何事?”
李逍遥沉吟片刻,结合此前认知,谨慎答道:“以史为鉴,可知兴替;监察天下,防微杜渐。守护文明传承之薪火,或为阁中要义。”
“善。”阁主颔首,站起身,缓步走至一侧书架前,指尖拂过那些承载着千年智慧的典籍,“记录,是为存真;监察,是为预警。然其根本,在于守护。守护这华夏道统不绝,守护这黎民安居乐业,守护这天地间,一股浩然正气。任何试图颠倒黑白、祸乱苍生、动摇此根基者,无论其势多大,其力多强,皆为天机阁之敌。”
他转过身,目光如古井深潭,映照着书斋内沉静的光线,落在李逍遥身上:“长生殿,便是这样的存在。”
李逍遥心神一凛,知道终于触及了核心。
“你与他们,已数次交锋。可知他们真正所求?”阁主问道。
“颠覆朝廷,谋夺江山?”李逍遥根据现有情报推测。
阁主却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惋惜,又似是凝重:“若只为江山易主,不过是历史轮回,朝代更迭。长生殿所求,远非如此简单。其根源之深,可追溯至前朝覆灭之秘辛。”
前朝秘辛!李逍遥屏息凝神。
“前朝之亡,史书所载,不过冰山一角。”阁主的语气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沧桑感,“其间波谲云诡,牵扯之广,隐秘之深,远超世人想象。更有一些……非属人间的力量,曾介入其中,留下了至今未能消散的阴影。”他话语中带着讳莫如深的意味,并未明言那“非人之力”究竟为何。
“长生殿,便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最大阴影,是执着于复辟旧日秩序、不惜搅动天下风云的幽魂。他们掌握着诸多早已失传的诡谲秘术,行事不择手段,其志不在区区皇权,而在……重塑乾坤。”阁主凝视着李逍遥,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李逍遥,你屡次坏其谋划,已深深卷入这场横跨百年、纠缠着历史恩怨与莫测力量的漩涡之中。”
他走到李逍遥面前,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你既入天机阁,得授传承,便不再是局外人。从你踏过那三道考核之门,接过天机玉册的那一刻起,你便已立于这漩涡的最中心。前路之险,莫测之深,远超你眼下所见所思,你……可有准备?”
书斋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那股无形的压力,并非来自气势压迫,而是源于话语中揭示的沉重真相与莫测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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