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晏驾,宁康纂业,天诱其衷,奸臣自陨。于时西逾剑岫而跨灵山,北振长河而临清洛。荆吴战旅,啸叱成云;名贤间出,旧德斯在。谢安可以镇雅俗,彪之足以正纪纲,桓冲之夙夜王家,谢玄之善断军事。于时上天乃眷,强氐自泯,五尺童子,振袂临江,思所以挂旆天山,封泥函谷,而条纲弗垂,威思罕树。道子荒乎朝政,国宝汇以小人。拜授之荣,初非天旨;鬻刑之货,自走权门。毒赋年滋,愁民岁广,是以闻人、许荣驰书诣阙,烈宗知其抗直,而恶闻逆耳,肆一醉于崇朝,飞千觞于长夜。虽复‘昌明’表梦,安听神言?而金行颓弛,抑亦人事。语曰‘大国之政未陵夷,小邦之乱已倾覆’也。属苻坚百六之秋,弃肥水之众,帝号为‘武’,不亦优哉!——《晋书》
晋哀帝隆和元年的春寒,像一块浸透了冰水的锦缎,死死裹住建康城。会稽王府最偏僻的西跨院,院墙爬满枯黄的藤蔓,风一吹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偏院深处,一盏青瓷灯盏在案上明明灭灭,昏黄的光晕里,李陵容蜷缩在粗布棉被中,额上的冷汗将鬓发浸得透湿。
“双龙枕膝,日月入怀……”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小腹。这已是第三个月,同样的梦境总在子夜缠上她:两条鳞甲生辉的金龙盘在膝头,龙须扫过肚腹时带着温热的风;而后一轮金日、一轮银月自云端坠落,轰然撞入心口,醒来时总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照亮。
“阿姊,该去浣衣了。”小丫鬟阿朱掀帘进来,见她眼神发直,忍不住撇撇嘴:“又做那凤凰梦呢?咱们这种人,能安稳活到头发白,就该谢天谢地。”阿朱说着,瞥了瞥李陵容的面目,她皮肤黝黑,眉眼生得粗阔,在以白皙纤柔为美的王府里,活像块没打磨过的黑石。
李陵容垂下眼,将梦境咽回肚里。她是几年前被没入王府的罪臣之女,因肤色异于常人,总被其他婢女嘲笑“昆仑婢”。每日里浣洗衣物到指尖发皱,或是在菜园里侍弄菜苗,连会稽王司马昱的面都难得见上一次。
命运的转折,藏在永和十二年那个闷热的午后。司马昱已近不惑,府中却愁云惨淡,世子司马道生因“狎昵小人”被废为庶人,次子司马郁早夭,其余几个孩子也陆续夭折。巫祝们围着王府跳了三个月傩舞,相士许迈路过西跨院,看见正在浇菜的李陵容,惊得扔掉了手中的龟甲:“此女腹有龙气!必诞贵子!”
消息传到司马昱耳中时,他正对着空荡荡的世子书房叹气。府中巫祝说“王气衰微,需得异女承嗣”,许迈又是当世有名的方士,他虽半信半疑,还是在当夜召了李陵容。红烛摇曳中,他看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黑肤婢女,怎会想到这一夜将系东晋国运于一线?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产房里弥漫着血腥气,李陵容咬着牙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耳边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两条金龙从窗外游进来,绕着襁褓盘旋,龙须扫过婴儿的脸颊,竟露出浅浅的笑涡。
“生男以昌明为字。”相士许迈当年的话突然在脑中响起。李陵容颤抖着伸出手,触到婴儿温热的小手,轻声唤道:“昌明,昌明……”
司马昱闻讯赶来时,晨光正从窗棂挤进来,在襁褓上织出金线。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见襁褓角绣着“昌明”二字,指尖猛地一颤,十年前那句“晋祚尽昌明”的谶语,像根冰锥扎进心口。他望着婴儿酷似李陵容的眉眼,喉头发紧:难道司马氏的气数,真要系在这个黑面婢女的儿子身上?
没几年,李陵容又诞下次子司马道子;次年,女儿鄱阳长公主降生。三个孩子绕膝时,司马昱看着李陵容抱着昌明教他认字的模样,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昆仑婢”的流言,都像院角的蛛网般不值一提。
太和六年的秋风卷着杀气,吹进建康城。桓温率领大军从姑孰而来,铁甲铿锵踏过朱雀航时,江水都似在震颤。他以“清君侧”为名,将晋废帝司马奕从龙椅上拽下来,贬为东海王,随后转身对着跪在阶下的司马昱,高声道:“臣请会稽王登基,以安社稷!”
司马昱坐上太极殿的龙椅时,指尖冰凉。他望着阶下桓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这个年轻人在赭圻誓师时说“愿为晋室荡平四海”,那时的眼神清澈得像江水。可如今,这双眼睛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野心。
“政由桓氏,祭则寡人。”这句流传在宫墙内外的话,像根针似的刺着司马昱。他成了简文帝,却连任命一个县令都要先问桓温的意思。连素来清高的谢安,见了桓温都要躬身行礼,口称“大司马”,那姿态,分明是对君王的恭敬。
咸安二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四月刚过,建康就热得像口蒸笼。简文帝的咳嗽声从早到晚没停过,太医诊脉后,只敢跪在地上说“陛下龙体如风中残烛”。七月二十三日,他咳着血写下第四道诏书,命人快马送往姑孰:“朕病重,盼大司马入朝辅政,以山河为聘,朕等你至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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