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英!”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慕容熙喉间炸开,震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晃,连梁上积灰都簌簌落下。他猛地扑在苻训英尸身之上,锦被被他抓得褶皱成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棺木的缝隙里。
他的哭声早已不是寻常的悲泣,而是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一声声撞击着殿宇,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时而他会俯下身,额头抵着苻后渐渐冰凉的脸颊,滚烫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她苍白的脸上、紧闭的眼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时而又猛地抬起头,双手死死摇晃着她的肩,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体都冷透了……你怎能就这么走了?朕不准!你给朕醒过来!”
从黄昏到天明,他像生了根似的守在尸榻旁,龙袍被泪水浸透又风干,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侍从端来的参汤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看都不看一眼;劝他歇息的话语,全被他用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哭喊挡了回去。泪水淌尽了,眼眶便红得像要滴血,喉咙早已肿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每一声呼唤都带着破碎的气音,却仍不肯停口,仿佛只要他一直喊,棺中的人就能应声睁眼。
直到日头爬到中天,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枯槁的脸上,他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耳边的哭喊声、侍从的低语声瞬间远去,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人事不省。
侍从们慌作一团,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榻上,掐人中、灌姜汤、按胸口,折腾了足有半个时辰,他才喉间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眼。可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神采,只有一片混沌的哀恸,他甚至没看清周围的人,只凭着本能挣扎着滚下榻,手脚并用地爬向尸榻,指尖刚触到苻后冰冷的衣袖,便死死攥住,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殓……再等等……”他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会醒的……训英最听朕的话了……她会醒的……”说着说着,泪水又汹涌而出,这次却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了,只有肩膀剧烈地抽搐着,一行行清泪无声地划过脸颊,滴在苻后冰冷的手背上,很快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此时刚入夏,龙城的气温尚未到酷热难耐的地步,尸体暂不致迅速腐坏,可终究不能久放。停灵两日,殿内渐渐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味,侍从们实在熬不住,只得再三跪请入殓。慕容熙起初执意不许,直到看见苻后眼角沁出的尸液,才浑浑噩噩地点了头,却仍死死盯着棺木,仿佛要盯出一个奇迹来。
大殓仪式刚毕,侍从们正要盖棺移往灵堂,慕容熙突然疯了一般冲上前拦住:“不许动!朕要再看她一眼!”他亲自上前,一把推开侍从,命人撬开棺盖。众人原以为尸身已开始变化,谁知棺中苻后竟依旧杏脸桃腮,唇上胭脂似还带着血色,眉眼如初,宛如只是沉沉睡去。
那景象实在诡异得令人心头发寒,棺中的苻后竟仍如生前般眉眼含娇,颊上胭脂似有若无,连唇瓣都泛着淡淡的粉,仿佛只是贪睡未醒。慕容熙盯着那张脸,瞳孔骤然收缩,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响,理智瞬间被这诡谲的“生机”冲得粉碎。
他踉跄着扑到棺边,指尖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缓缓抚上苻后冰凉的脸颊。那触感冷得刺骨,却奇异地熨帖了他疯狂的心神,泪水毫无预兆地奔涌而出,砸在棺木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他哭一阵,又停下来痴痴地看,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她的眉骨、她的唇角,嘴里反复念叨:“训英,你没走……你看,你还在……”
忽然,他猛地俯下身,不顾一切地覆上那双毫无温度的唇。冰凉的触感像烙铁般烫在他唇上,非但没让他惊醒,反而点燃了心底最扭曲的执念,他要留住她,哪怕只是这具躯壳。他猛地回头,赤红着双眼挥手斥退左右,声音嘶哑如兽吼:“都滚!谁也不许进来!”
慕容熙被那股扭曲的欲念裹挟着,理智尽失。他双目赤红,呼吸粗重如牛,猛地拨开棺边侍从,竟一头钻进了棺木之中。棺内空间逼仄,他却顾不上许多,粗暴地扯开苻训英身下的衣袍,那冰冷的躯体在他怀中毫无反应,他却像被蛊惑一般,俯身压了上去……
殿外的死寂被棺内压抑的声响撕裂,侍从们垂首侍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不知过了多久,棺内的动静渐渐平息。慕容熙慢吞吞地从棺中爬出来,发髻散乱,龙袍上沾着尘土与难以言说的污渍,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与一种近乎癫狂的潮红,却在片刻后褪成死灰般的苍白。他胡乱拢了拢衣襟,眼神浑浊得像蒙了一层雾,再无半分平日的威仪,只剩一副被欲望掏空的颓败模样。
苻训英的灵堂设在宫中最庄严的正殿,香烛缭绕中,慕容熙亲手为她立了灵位,牌上“苻后训英”四字,是他泣着写就,墨迹里还凝着未干的泪痕。他传令文武百官按品级依次入内哭灵,自己则一身素服,红着眼眶坐在灵旁的榻上,目光如炬地盯着每一个上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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