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东王刘彧便是那举火之人。他被囚在宫中的日子里,日日对着墙壁磨指甲,指甲缝里总嵌着泥垢,那是被刘子业扔进泥坑时沾上的。他借着送饭的老宦官,偷偷联络了阮佃夫。阮佃夫是东宫旧人,去年因给刘休仁送了块御寒的棉絮,被刘子业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肋骨折了三根,至今阴雨天还疼得直不起腰。两人又拉上李道儿,他兄长原是御史,只因弹劾刘子业宠信奸佞,便被拦腰斩断,尸首喂了狗。他们在食盒底层藏纸条,用炭笔在菜叶子上写密信,字里行间全是血与火的誓言。
后来,寿寂之也揣着半只耳朵来了。他原是禁军统领,因在朝堂上怒斥刘子业“禽兽不如”,被刘子业亲手剜掉了左耳,伤疤从鬓角一直拖到下巴,像条扭曲的蜈蚣。“我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寿寂之摸着伤疤冷笑,眼里的狠劲吓住了所有人。“只要能杀了这昏君,我碎尸万段都心甘情愿。”他们又悄悄联络了侍卫姜产之、淳于文祖,姜产之的弟弟被刘子业当作“活靶”射死,淳于文祖的妻子被召入宫中后便没了音讯。一群被仇恨绑在一起的人,像埋在宫墙下的炸药,只等引线点燃。
驱鬼那日,刘子业穿了件绣着北斗七星的法衣,领口袖口滚着金线,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他带了男女巫师、数百彩女,连亲姐山阴公主都缠着要来,她刚被封为会稽长公主,头上插着刘子业新赐的七尾凤钗,笑盈盈地挽着他的胳膊,浑然不知死神已在竹影里藏好。建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佑被勒令在前头开道,两人低着头,袍袖下的手紧紧攥着,眼光却不停的乱瞟。
队伍行至竹林堂时,晨露还挂在竹叶上,沾了些在刘休仁的靴尖。他悄悄抬眼,望见堂后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姜产之,正朝他比了个“万事俱备”的手势。刘休仁喉结滚了滚,低下头继续往前走,耳后已沁出冷汗。
因信了巫师“不可带护卫”的鬼话,又觉得“女鬼柔弱”不足为惧,刘子业竟没召宗越、沈攸之几人随行。左右侍从都是些宦官宫女,连个能提刀的武士都没有。
队伍浩浩荡荡开到竹林堂时,夕阳已斜斜挂在西山顶上,将半边天都染成了血色。风穿竹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那日宫女们临死前的哭嚎。地上的光影被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斑驳陆离间,竟与上次堂内未擦净的血迹重叠,看得人心里发毛。
巫师们早摆好了法坛,篝火“噼啪”燃着,把周围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巫师披散着头发,手里摇着铜铃,围着篝火跳起了诡异的舞步,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他时而抓起朱砂往空中洒,红粉簌簌落下,像极了飞溅的血珠;时而拿起纸人往火里扔,纸人蜷曲着化为灰烬,青烟里仿佛飘着细碎的哭骂声。
“陛下,该您射鬼了!”巫师突然跪倒,声音嘶哑的说道。
刘子业早已按捺不住,接过侍卫递来的雕弓,抽出三支金簇箭。他学着狩猎的模样,对着虚空拉满弓弦,“嗖”地射出第一箭,箭尖擦过竹梢,惊起几只夜鸟,扑棱棱地撞进暮色里。“看你们还敢作祟!”他得意地大笑,又连射两箭,一箭钉在堂柱上,箭羽嗡嗡颤动;一箭扎进土里,溅起细小的尘烟。
侍从们见状,也跟着乱射一通。箭矢有的穿透竹叶钉在竹节上,有的歪歪扭扭扎进草丛,还有的竟险些射中彩女,惹得一阵尖叫。可彩女们哪敢露半分不满,慌忙挤出笑脸欢呼:“陛下神箭!恶鬼尽除!”那虚情假意的声音在竹林里回荡,衬得四周越发阴森。
折腾了半个时辰,巫师突然高举双手,大喊一声:“成了!”随即领着众人齐刷刷跪倒,额头紧紧抵着地面,像是在朝拜无形的鬼神:“启奏陛下,恶鬼已被尽数射杀!从此宫中再无作祟之事!”
刘子业听得心花怒放,把弓往地上一扔,拍着巴掌笑道:“好!好!快摆宴!奏乐!朕要与长公主好好庆贺!”
很快,侍卫们抬来了案几,摆上了美酒佳肴。丝竹声起,管乐悠扬,本该是欢庆的场面,可风吹过竹林的呜咽声总混在乐声里,像有无数冤魂在暗处窥视。刘子业却毫无察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里满是得意。他以为自己真的降服了鬼神,却不知真正的索命厉鬼,已在竹影深处握紧了刀。
丝竹声起,酒菜上桌,刘子业正要举杯,忽然听见堂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那声音急促而沉重,绝不是宫女宦官的轻步,倒像是……带刀的武士。
他心头猛地一跳,抬头望去。只见竹林堂的朱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飞溅中,寿寂之带着十几个侍卫冲了进来。为首的寿寂之裸着右臂,狰狞的刀疤在火光下泛着油光,手里的环首刀沾着夜露,刀锋映出他眼底的疯狂。“刘子业!你的死期到了!”他嘶吼着,声音震得烛火乱晃。
“护驾!快护驾!”刘子业吓得金樽脱手,酒液泼在锦袍上,烫得他一哆嗦。他慌忙去摸腰间的弓箭,可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箭囊的带子都解不开。旁边的山阴公主尖叫着躲到案下,凤钗刮掉了几颗珍珠,滚落在地发出细碎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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