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阳县衙内,烛火摇曳。
刘俊匆匆推开厢房门扉,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气。
只见关羽赤裸上身卧在榻上,左臂伤口处黑血汩汩。
华佗手持银刀,正在刮除腐肉。
刀刃刮过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
云长!
刘俊箭步上前,却见关羽突然睁开双目。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红脸滚落,浸湿了身下的草席。
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一声不吭。
右手五指深深抠入床板,木屑簌簌落下。
华佗手法娴熟,银刀在伤口中游走。
每刮一下,关羽的肌肉就绷紧一分。
烛光下,可见白骨上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关将军真乃神人也。
华佗忽然开口,手中银刀不停,常人受此剧痛,早就昏死过去。
半刻钟后,华佗终于收刀。
他用煮过的麻布蘸着药酒,仔细清理伤口。
药酒触及伤口时,关羽的胸膛剧烈起伏,却仍保持着惊人的克制。
先生,云长他......刘俊声音发颤。
华佗将染血的麻布扔进铜盆,清水顿时泛起暗红:
毒已除尽。关将军体魄强健,静养旬日便可痊愈。
刘俊闻言,突然单膝跪地:先生大恩,刘俊没齿难忘!
使不得!
华佗慌忙搀扶,胡须微颤,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
榻上的关羽缓缓撑起身子,声音虽弱却字字铿锵:
关某性命,全赖二位相救。此恩此德,必当以死相报!
刘俊急忙按住他:云长快躺下!
下一刻,他转头对门外喝道:来人!送华先生去东厢房歇息,备好热水饭食!
待衙役引着华佗离去,刘俊从铜盆中拧了条湿巾,俯身为关羽拭汗。
云长且宽心。
刘俊将染血的巾帕掷入盆中,清水顿时泛起暗红,袁福那厮……
话到一半突然收声,改口道:这几日云长只管养伤,待痊愈后……
关羽铁钳般的手掌紧紧扣住刘俊的腕甲,丹凤眼中似有烈火燃烧。
他喉结滚动,声音虽虚弱却字字铿锵:大人,某这伤......
话未说完便是一阵急咳,却仍倔强地继续道:袁贼若敢来犯......
噤声!
刘俊剑眉微蹙,食指轻抵在关羽唇前。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关羽瞳孔微缩——
自亡命天涯以来,何曾有人这般待他如手足?
养伤要紧。
刘俊声音放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命令。
烛火忽地爆了个灯花,映得关羽那张坚毅的面容忽明忽暗。
他望着眼前这为自己跪谢医者、彻夜守候的年轻县令,胸腔里似有沸水在奔涌……
大人!
关羽突然挣起身子,牵动伤口也浑不在意,
关某飘零半生,今日得遇明主,愿执鞭坠镫,生死相随!
刘俊心头剧震。
他分明看见这个铁打的汉子眼中竟泛起水光,在烛火映照下晶莹闪烁。
多少个日夜筹谋,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可他不能喜形于色。
云长此言差矣。
刘俊缓缓摇头,忽然解下腰间玉佩,
某观云长非常人,岂敢以主仆相称?
他将玉佩一分为二:
若不嫌弃,愿与云长结为兄弟,从此祸福与共。
关羽浑身剧颤。
那半块玉佩在他掌心烫得吓人,就像他此刻沸腾的热血。
刘俊扶其臂膀,恳切道:“俊虚度一十五载,云长年岁既长,当为吾兄!”
关羽大惊,断然摆手:
万万不可。大人乃汉室宗亲,又贵为县令,于情于理都该为长。
其声如铁石掷地,不容置疑。
刘俊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应允。
大哥!
关羽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在满是风霜的脸上冲出两道晶亮的痕迹。
他想要行礼,却被刘俊一把抱住。
二弟......
刘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关羽嗅到了对方官服上残留的血腥气。
混合着药香,竟让他想起河东老家的枣花。
好好养伤。
刘俊松开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待二弟痊愈,当共饮血酒,祭告天地。
关羽重重颔首,攥着半块玉佩的手指关节发白。
戌时三刻,刘俊提着灯笼来到县衙后院。
一百六十三名投降的县兵被临时关押在此,三三两两靠在墙根下。
见县太爷到来,不少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眼中尽是戒备。
都起来!
刘俊将灯笼挂在树枝上,昏黄的光晕在众人脸上跳动。
县兵们慢吞吞站起,人头攒动声在夜色中格外清脆。
刘俊注意到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始终抱着胳膊,嘴角挂着冷笑。
本县知道尔等在想什么。
刘俊随意地靠在石磨上,
诸位定在想,刘某不过是个捐钱买官的公子哥,还不如跟着袁县丞吃香喝辣,是也不是?
刀疤脸嗤笑一声:大人既然明白,何必浪费口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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