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思衡额角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三日前在临凌城攻坚时,被帝国军阴险的速射弩擦伤。
“大人,斥候拼死回报,”张文远递上一块染血的布条,声音凝重,“东侧山坡,潜伏着至少三百重弩手,强弩已上弦,目标……很可能就是河湾的残军!”
炎思衡的目光冰冷如铁,越过浑浊的河面,死死锁住对岸帝国军营深处那几处最大的篝火——那是中军将旗所在。三天前,刘武“大胜”帝国军先锋,一路“追击”至此。但炎思衡在打扫战场时就发现了致命破绽:帝国军丢弃的辎重车辙印太过整齐,溃退路线也过于“顺畅”,就像是精心布置的诱饵!他力谏刘武止步,却被斥为怯战,更被严令即刻离开!
他本该走。但一种近乎本能的危险预感,像毒蛇般缠绕着他。他借口“战马需休整一日”,硬是拖了下来。若非如此……此刻的河湾,恐怕已是一片死寂的坟场!
“通知二营,把剩下的‘爆竹’全点了!往他们中军粮草堆附近扔!”炎思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甩掉刀上混合着泥浆的血水。他身后,三十个裹着厚重黑布、正嗤嗤冒烟的木桶被迅速推上驴车。
“大人!”张文远急道,看着身边仅有的八百名游骑兵,“我们只有八百人!对面的帝国可是两万人!这疑兵之计……”
“八百游骑兵,是啃不动两万头猪。”炎思衡突然扯出一个近乎残酷的笑容,随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丢给张文远,“但八百头饿疯了的狼,能吓破两万只待宰羊的胆!吃吧,临凌城最后一块桂花糕,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敌。”
油纸包沾着血和尘土。张文远接住,眼眶却猛地一热。他想起了去年的第三次齐鲁战役,陷入重围断粮三日,也是大人,把最后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面饼,硬塞给了他。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年轻人,似乎总能在绝境的腐土里,变出一点带着血腥味的“生机”。
此时的帝国军营,彻底炸开了锅!
“北明主力!是北明主力杀来了!!”
“天杀的!这么多骑兵!火炮!他们有火炮!!”
遮天蔽日的烟尘,震耳欲聋的“雷火弹”响(所谓的“雷火弹”,不过是炎思衡让人临时做的爆竹桶,也就听个响,没什么杀伤力,但胜在声势骇人),加上那在火海烟尘中若隐若现、如死神般的北明骑兵和浴血飞龙旗……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击垮了帝国军的神经!
他们看不见每面招展的飞龙旗后面,都绑着两匹空鞍战马,制造着千军万马的假象;他们更看不见烟尘深处,只有八百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
当第一波燃烧的箭矢精准地落入帝国军堆积粮草的区域,熊熊烈火冲天而起时,最后的理智崩断了!
炎思衡一刀劈断辕门粗大的立柱,倒塌的营帐下传来帝国将领凄厉的惨嚎。他刻意用刀背重重敲击自己染血的胸甲,发出清脆而瘆人的“铛!铛!”声,在混乱的黄昏中如同死神的丧钟:“游骑兵!给帝国的小崽子们——亮个相!!”
“杀——!!!”
八百声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怒吼,汇成一股撕裂夜空的狂暴音浪!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北明游骑兵们,太懂得如何制造最恐怖的混乱:专挑帝国的军官下手,见军旗就泼油点火,遇到溃逃的散兵反而故意让开道路。恐慌如同溃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帝国军最后的组织。崩溃的浪潮从后营席卷向前营,一直蔓延到清海河岸边!
荀公若手中的断剑机械地挥舞着,砍翻一个冲到他面前的帝国溃兵。当他看到那银色的身影,如同劈开浪花的礁石,单骑冲破帝国军最后一道稀薄的防线,稳稳停在他面前时,五年前在帝都一幕猛地撞进脑海——十四岁的炎思衡,作为伏龙芝军事学院的首席,在殿前兵棋推演,仅用三枚代表劣势兵力的黑棋,硬生生逼平了大司马姜卫执掌的满盘红棋!姜卫非但不怒,反而抚掌大笑。而他荀公若,当时在角落里看得心惊肉跳:这少年的谋略与胆魄,锐利得……令人恐惧!
“末将炎思衡,救驾来迟!”年轻人甩了甩马刀上粘稠的血肉混合物,面甲下传出沉闷却带着一丝轻松笑意的声音。他身上的披风早就破烂不堪,那是刚刚在血雨腥风中留下的痕迹。
荀公若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炎思衡的手,没有言语,因此此时任何言语都不无法表达,荀公若对炎思衡的感谢!
“吴郡那边……”荀公若突然开口,就被带着血腥味的河风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牵动了内腑伤势,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炎思衡抬手摘下了沉重的面甲。火光映照下,那张曾经还带着些许少年稚气的脸庞,如今已被战火和风霜磨砺得棱角分明,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燃烧着冷静而炽烈的火焰,倒映着对岸帝国军营尚未熄灭的冲天火光。他嘴角甚至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我动身前,让文若给吴郡发了份公文,说后勤不足,需要就地打猎补充物资。”说着,他动作行云流水般从马鞍旁摘下一张硬弓,搭箭,开弓如满月!弓弦震颤的嗡鸣未绝,一支箭已化作流星!
“嘣!”
对岸混乱的帝国军营中,那面刚刚被慌乱士兵扶起的、代表着此地最高指挥官的主将帅旗,应声而断!旗杆轰然倒塌,激起一片更大的惊呼和混乱。
“您看,”炎思衡放下弓,笑容在火光中显得有些冷冽,“这不就……猎到点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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