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与硝烟纠缠成灰白色的绸缎,在燧石镇龟裂的街道上蜿蜒蠕动。炎思衡靴底黏连着黑红交织的血痂,每一步都在城墙石阶上留下粘稠的烙印。当他攀上西侧城墙垛口时,左肩纱布晕染的墨绿色药汁已浸透半边披风——军医特制的金线蕨解毒膏正在皮下与渗入骨髓的蝎毒展开拉锯战,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钩在锁骨间游走。
血腥味在晨雾中发酵成某种腥甜的诅咒。30米外,荀文若正挥舞令旗调度士兵,军服的下摆早就被血水浸透成黑色。张文远率着工兵营用沙土扑灭粮仓余烬,铁甲与木桶碰撞声里混着他沙哑的怒吼:“水车调往东街!”
城墙缺口处,张儁乂指挥着工匠去修理着几个从废墟里挖出来的蒸汽床弩,而锯齿状的城墙残骸正被工匠用桐油浸泡过的铁链重新捆扎。
“按住他!” 临时野战帐篷里突然爆出嘶喊。高孝伏的银甲溅满脓血,正用膝盖压住某个胸膛开裂的士兵,军医用烧红的铁钳夹出断箭时,少年撕心裂肺的惨叫惊飞了一旁的秃鹫。旁边的老军医立即解下腰间酒囊扔去:“给他灌三口曼陀罗酒!西边那里还有12个伤兵需要截肢!”
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鲨鱼皮,那些精雕细琢的凹槽本该烙着保境安民的誓言,此刻却嵌满碎肉与骨渣。城墙下残存的火舌仍在舔舐酒馆招牌,“狮鹫之吻”的字样在烈焰中蜷曲成焦炭,张文远亲自扛着浸水的牛皮毡扑向最后几簇火苗,腾起的白雾里传来皮肉灼伤的焦味。
“大人,3天内可恢复燧石镇大约七成的防御工事。”荀文若不知何时已经登上城墙,指尖在地形图划出猩红标记:“我已经安排儁乂正在重设护城陷马坑,文远抽调了300人正在清理火场,孝伏正在伤兵营。”
而城墙阴影里突然传来战马垂死的哀鸣,20米外一名军法官正在处决重伤的敌骑,弯刀扬起时折射的晨光刺痛了炎思衡的眼睑。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见证日出时的屠戮,所谓“必要的慈悲”早已在胃里凝成铁块。但现在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总旗大人,这是燧石镇户籍册。”
不知何时,陈长文也登上了城墙,他的声音像把钝刀割裂血腥的晨雾。后勤参谋捧着堆成小山一样厚的羊皮卷登上城墙,卷轴边沿粘着发霉的麦粒,军服下摆还在滴落地窖阴冷的积水。当他展开某页泛着尸斑色的户籍纸时,城垛缝隙里惊起两只秃鹫——那些食腐的飞禽一早就蹲在尸体堆上,像极了圣洛邦联的税吏。
“全城人,刨去今晨咽气的。”陈长文的指甲划过羊皮卷上密密麻麻的黑点,每个黑点都代表10具尸体,“青壮年只剩下约三成,缴获的存粮看似很多,但若按每人每日最低的配给……”他的算盘珠在晨风里叮当作响,“等到第48天,母亲们就要开始煮皮带充饥。”
炎思衡的指尖在发黄纸页上游走,凝结的血痂刮擦出沙沙声响。当指腹突然停在某个晕染的黑团上时,城墙外恰好传来野狗分食尸体的呜咽。“东城区粮仓登记数比实际少4万斤?”他的疑问惊飞了啄食尸体的乌鸦,腐肉从鸟喙坠落在陈长文的账本上。
后勤参谋从袖中抖落几粒掺着木屑的麦子,暗褐色的霉菌正在谷粒表面爬行:“这是杜伊夫根的案例——刚从被俘的几个小贵族口中得知,杜伊夫根的军队一直有盗卖军粮的传统。把上好的熏肉换成熏肉换成腐鼠肉,甚至把黑面包换成发霉面包。”陈长文展开随身账本,“不过也有惊喜,下官派人挖开整理时,发现了几处地窖,里面藏着十几箱金砖。”
钟声突然敲响,惊起满城寒鸦。炎思衡转身时扯动伤口,毒血顺着指缝滴在石砖上:“金砖先全部上缴,留作备用资金。所有腐坏的粮食集中到广场,当众焚烧。”
……
正午的燧石镇中央广场,300名游骑兵士以枪戟为界划出警戒线。陈长文掀开粮仓篷布的刹那,20架铁制秤台已在地面投下森冷阴影——这是今晨第三批被查封的燧石镇官方粮仓。
“杜伊夫根的军粮,配得上杜伊夫根的火焰。”炎思衡一把将手中的火把抛入腐烂的粮堆。围观的燧石镇平民集体屏息,他们从未见过贵族地窖,没想到里面竟藏着发霉的白面包——这些用安纳托利亚小麦烘焙的珍馐本该镶嵌着金箔,此刻却在蛆虫啃噬下流出脓水。
烈焰腾空之际,荀文若的白玉扇忽然展开成令旗。东南角的杜伊夫根男爵府前,30名戴着白手套的军需官正破开包铜大门。没有踢门喧哗,没有刀劈斧砍,门锁是被3枚特制钥匙同时开启——游骑兵的工兵营只用了2个小时就摸清了所有贵族宅邸的机关布局。
“第七粮窖,500斤精麦粉。”军需官唱报声里,士兵们鱼贯抬出橡木粮柜。当密封蜡被专业工具剥离时,围观的老面包匠突然跪地痛哭——这些印着双头狮鹫的顶级面粉,本是他祖父辈进贡领主时才能窥见一瞬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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