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和踮着脚,将最后一册《漕运通志》归位。隔壁议事厅里,燕王朱棣与姚广孝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在雨声中显得模糊不清。
“......辽东的粮船,已经延误五日了。”朱棣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
“老僧方才观星,今夜北斗晦暗,恐有变故。”姚广孝的语调依然平和。
马和的手在书脊上停顿了一下。他记得昨日整理文书时,看到过辽东来的急报。但此刻他只是一个整理书籍的小宦官,不该记得这些。
三个月前,他被选派到书房当差。这个差事让其他小宦官羡慕不已——不必在寒冬里打扫庭院,不必在酷暑中跑腿传话。但对马和来说,这里最大的好处是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籍,以及那些在深夜无人时才能细细品读的舆图。
“都退下吧。”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马和急忙吹灭多余的烛火,只留下角落里最暗的一盏。这是他一天中最自在的时辰。
他从袖中取出偷偷临摹的字帖,就着微光开始描摹。笔尖在宣纸上滑动,勾勒出“漕运”“海运”这些他白日里听来的词汇。偶尔,他会翻开那本厚重的《四海舆图》,用手指追寻那些蜿蜒的海岸线。
这夜,他正对着一幅海图出神,忽然听见一声轻咳。
姚广孝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僧袍在烛光中泛着淡淡的青色。
马和急忙起身,将字帖藏到身后。
姚广孝却只是指了指海图:“认得这是何处?”
“回大师,是......是刘家港。”马和声音发紧。他记得白天燕王与将领们讨论过这个地名。
“从此处北上,可至辽东。”姚广孝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但海上多暗礁,需熟知水路。”
马和垂首不语。
“你在学认字?”姚广孝忽然问。
马和犹豫片刻,将皱巴巴的字帖递过去。
姚广孝扫了一眼,目光在那几个海运相关的词汇上停留片刻:“为何学这些?”
“伺候王爷笔墨,不能目不识丁。”马和答得谨慎。
姚广孝不置可否,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海道经》:“明日王爷问起,就说是我让你整理的。”
待姚广孝离去,马和才松了口气。他翻开《海道经》,发现书页间夹着一页手抄的潮汐表,墨迹尚新。
接下来的日子,马和发现书房里陆续出现了一些海事相关的典籍。有时是《潮汐考》,有时是《针路图》,都摆在不起眼的位置。姚广孝从不直接指点,但每次议事路过,总会看似随意地留下一两句话。
“海船靠季风,冬日北风,夏日南风。”
“海上定位,既要看星象,也要看水色。”
马和把这些话牢牢记下,夜里对着星图和海图反复揣摩。有次他忍不住在《海道经》的页边用小字注了一句“滇南商路亦循季风”,第二天发现书页旁多了一行朱批:“善察。”
这夜暴雨倾盆,马和照例在书房整理文书。忽然门被推开,燕王披着斗篷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浑身湿透的姚广孝。
“取辽东地图来!”燕王语气急促。
马和迅速从架子上找出地图铺开。燕王的手指重重按在辽河口:“粮船被困五日了!张玉这个废物!”
姚广孝凝视地图良久,忽然转头问马和:“若是你,当如何?”
马和愣住,见燕王也投来目光,只得硬着头皮道:“白日整理《海道经》,见记载辽河口多浅滩,须候潮而行。或许......并非被困,而是在等潮汐。”
燕王目光一凝:“你怎知不是在等潮汐?”
“粮船延误,押运官必遭责罚。若非不得已,不会停泊五日不动。”马和声音渐低,“且今日收到驿报,辽东连日北风,正是顺风......”
姚广孝轻轻点头:“老僧方才也在想,张玉用兵谨慎,不该无故延误。”
燕王沉思片刻,忽然对门外喊道:“传令!让辽东来的信使再去确认潮汐时辰!”
待传令兵离去,燕王这才仔细打量马和:“你常看这些?”
“奴才......整理文书时偶有涉猎。”
姚广孝在一旁淡淡道:“老僧见他夜夜在此用功,便许他翻阅些杂书。”
暴雨渐歇,东方既白。燕王临走前忽然回头:“既然有心向学,日后议事时,你就在旁伺候笔墨吧。”
这个消息很快在王府传开。次日清晨,马和去膳房取早饭时,郑亨在廊下拦住他,语带讥讽:“攀上高枝了?”
马和低头避开:“只是伺候笔墨。”
郑亨冷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宦官干政,可是死罪。”
马和没有争辩,端着食盒默默离开。他知道郑亨说得对,在这王府之中,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当夜,姚广孝独坐书房,见马和还在临摹字帖,忽然道:“王爷给你机会,是福是祸,全在你自己。”
他取出一卷《四海总图》铺开:“可知大明之外,还有何等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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