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初降的清晨,马和推开塾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埃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间废弃的祠堂改建的塾馆,四壁漏风,屋顶的蛛网在晨光中摇曳。他放下手中那捆泛黄的经书,看着空无一人的堂室,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马先生来得真早。”村正王守财踱步进来,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屋内扫视一圈,“今年又收了几个学生,都是村里实在人家的孩子,望先生好生教导。”
马和躬身行礼,目光却落在王守财那身崭新的绸缎长衫上。那料子,是他教书三年也买不起的。
“村正放心,在下定当尽心竭力。”
日上三竿时,学生们才稀稀拉拉地到齐。八个年纪不等的孩童,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才六岁。他们穿着打补丁的棉袄,袖口沾着泥巴,怯生生地望着这位新来的先生。
马和站在那块摇摇欲坠的木板书案前,清了清嗓子:“今日起,由我教授你们读书识字。我马和虽不才,也曾五次应试...”
话未说完,角落里传来窸窣声响。那个最小的孩子正偷偷从怀里掏出一个烤红薯,热乎乎的香气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放肆!”马和猛地一拍书案,震得粉笔灰簌簌落下,“课堂之上,岂容你如此无礼!”
那孩子吓得手一抖,红薯滚落在地,沾满了灰尘。他哇的一声哭起来,引得其他孩子也跟着骚动。
马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拾起戒尺,一步步走向那个哭泣的孩子:“伸出手来。”
戒尺落下时发出的脆响在祠堂里回荡。孩子哭得更凶了,红肿的手心在寒冷的空气中颤抖。
“今日就教你们第一个道理:尊师重道,乃是立身之本。”马和的声音冷得像冰,“现在,跟我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稀稀拉拉的跟读声在祠堂里响起,夹杂着抽泣和吸鼻子的声音。马和闭上眼睛,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这些农家子弟,资质愚钝,连最简单的《千字文》都念得磕磕绊绊。他们来读书,不过是为了认得几个字,将来好记账算数罢了。
午时休息,马和独自坐在院中的石阶上,啃着冰冷的窝头。祠堂后面的厨房早已废弃,他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孩子们围在一起,分享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粮,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眼神里满是畏惧。
“先生,给您这个。”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马和抬头,见是那个挨过打的孩子,正捧着一块金黄的玉米饼递到他面前。孩子的手心还红肿着,眼睛里却已没了怨恨。
“你自己吃吧。”马和别过头去,心里莫名地烦躁。
那孩子固执地举着玉米饼,直到马和无奈接过,才欢天喜地地跑回同伴中间。
马和看着手中的玉米饼,忽然想起自己幼时读书的情景。那时父亲也是这样,省下口粮供他读书,望他将来能光宗耀祖。可如今...
他狠狠咬了一口玉米饼,粗糙的碎屑卡在喉咙里,呛得他连连咳嗽。
下午的课更是难熬。这些孩子坐不住,注意力不集中,稍不留神就开始交头接耳、做小动作。马和不得不一次次停下讲解,用戒尺维持秩序。
“这句‘云腾致雨,露结为霜’,何解?”他点名问道。
被点到的孩子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支吾了半天,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马和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愚不可及!简直是对牛弹琴!”
戒尺重重地落在书案上,吓得孩子们个个噤若寒蝉。
放学时分,马和疲惫地收拾着书本。王守财又来了,这次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马先生,今日有家长来告状,说你责罚太重。”王守财摸着下巴上的短须,“这些孩子将来都是要下地干活的,读书不过是识几个字罢了,先生何必如此严苛?”
马和强压怒火:“村正,读书识字贵在专心。若纵容他们散漫无度,如何能学有所成?”
“学有所成?”王守财嗤笑一声,“马先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农家子弟,难不成还能考取功名?你教他们认得自己的名字,会写会算,也就够了。”
马和的手在袖中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束修方面...”王守财话锋一转,“今年收成不好,各家都艰难。原先说好的一人一年两斗米,怕是只能给一斗了。”
“一斗?”马和猛地抬头,“这如何够...”
“马先生,你也体谅体谅。”王守财打断他,“如今这世道,谁家都不宽裕。你若是不愿,大可另谋高就。”
马和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另谋高就?他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除了教书,还能做什么?
看着王守财扬长而去的背影,马和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这就是他寒窗三十年换来的结局?被一个粗鄙乡绅如此轻贱?
日子一天天过去,马和的脾气越发暴躁。学生们见他如见虎狼,课堂上死气沉沉。偶尔有聪慧些的孩子,在他严厉的管教下也渐渐失去了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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