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分钟,长得像一个世纪被抻成了无限细的丝,每一秒都缠绕在路明非的脖颈上,缓慢而窒息地收紧。
他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怀里那些洁白的花瓣,它们此刻看起来不再圣洁,反而像是一片片冰冷的嘲笑。每一片花瓣的弧度都像是在咧着嘴,无声地讥讽着他的不自量力。他能感觉到陈雯雯的目光落在他头顶,那目光一定充满了为难、尴尬,或许还有一丝怜悯?不,他宁愿是厌恶,怜悯更让他无法承受。
心脏从刚才的疯狂擂鼓变成了沉钝的、一下下的撞击,每一下都震得他胸腔发麻,四肢冰凉。汗水变冷了,黏腻地贴在后背和西装内衬之间,带来一阵阵寒意。他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死囚,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可悲地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幻想。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
终于,他听到了一声极轻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叹息。
然后,是陈雯雯那熟悉的、柔软的,此刻却像冰锥一样刺入他耳膜的声音。
“路明非…”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路明非的心跳也跟着停了一拍。
“…对不起。”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路明非最后那点可怜的希冀。
“我…我知道你的心意。”陈雯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歉意和局促,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烫嘴,“谢谢你…但是…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没有多余的借口,没有“你是个好人”,也没有“我们可以做朋友”,就是最简单、最直白、也最残忍的拒绝。
路明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抽掉了脊梁的狗,所有的支撑和力气都随着这句话被彻底抽空了。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空虚感瞬间席卷了他,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彻底的、令人茫然的失重感。
怀里的玫瑰花变得无比沉重,重得他几乎抱不住。
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都快咬出血了,才勉强维持住站姿,没有当场瘫软下去。脸颊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那白玫瑰的花瓣还要苍白。
他不敢抬头,怕看到陈雯雯此刻的表情,无论是歉意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无法面对。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僵硬地,将那一大捧花往回缩了缩,不再是递出的姿态,而是笨拙地、毫无意义地抱回自己怀里,仿佛那是什么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它刚刚才见证了他的彻底失败。
喉咙里像是堵着了一大块粗糙的石头,磨得生疼。他努力了好几次,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嘶哑的音节:
“…没…没关系。”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剧烈的颤抖。
说完这三个字,他再也无法在这里多停留一秒。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原本在最后排的座位挪去。脚步虚浮,背影佝偻得厉害,那身笔挺的西装此刻穿在他身上,只显得无比宽大和凄凉,再也撑不起半点精神。
他把自己重重地摔进那张冰冷的座椅里,深深地低下头,把整张脸埋进那丛冰冷芳香的、却又无比刺眼的白玫瑰之中,肩膀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了重伤、只能躲回巢穴独自舔舐伤口的动物。
陈雯雯站在原地,看着他那狼狈逃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眼神复杂地低下头,也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放映厅里再次陷入一种无比压抑和尴尬的寂静,只有浓雾依旧无声翻滚。
与此同时…
“唔…”
“哎哟…”
“头好痛…”
“怎么回事?”
周围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和疑惑的低语。那些被“敲晕”的同学们,像是睡了一场昏沉的大觉,陆续揉着脑袋、迷迷糊糊地从地上、椅子上爬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
“怎么这么大雾?”
“我怎么会躺在地上?”
“电影还没开始吗?”
混乱和疑惑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寂静。人们互相询问着,看着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都是一脸茫然和惊慌。
赵孟华也捂着后颈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要做什么了,只记得脖子后面一痛就失去了意识。他环顾四周,看到后排把自己埋在花里的路明非和旁边独自坐着的陈雯雯,眉头皱起,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混乱的场面让他暂时没空细想。
就在骚动渐起之时,放映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推开。
一道手电光柱刺破了浓雾,晃动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戴着口罩的大叔探头进来,扯着嗓子喊道:“喂!里面的!没事吧?没事赶紧出来!隔壁小卖部说闻到我们这边有煤气味,可能是管道老化了有点泄漏!已经喊人检修了!快出来快出来,散散气,别中毒了!”
煤气泄漏?
这个听起来既离谱又莫名合理的解释,瞬间抓住了所有惊慌失措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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