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影厅里,灯光彻底暗下,巨大的荧幕上开始播放一部吵闹的好莱坞爆米花大片。音响震耳欲聋,枪战和爆炸声填充了每一个角落,却填不满某些人心里的空洞。
文学社的人零零散散地坐在各处,经历了刚才那场莫名其妙的“煤气泄漏”事件,大家都有些心有余悸,也没了最初聚会的心思,大多低着头玩手机或者窃窃私语,偶尔有人用复杂的眼神瞟向最后排的角落。
路明非就缩在那个最阴暗的角落里。
那捧巨大的、刺眼的白玫瑰被他胡乱塞在了旁边的空座位上,像一团凝固的、悲伤的云。他整个人陷在宽大的座椅里,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试图用隐形来保护自己的衰仔,甚至比平时缩得更厉害。
脑袋耷拉着,下巴几乎要戳到胸口,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化。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此刻非但没能给他增添任何光彩,反而像一套不合时宜的戏服,套在了一个演出彻底失败的滑稽演员身上,只剩下狼狈和讽刺。
荧幕上光影变幻,在他苍白的脸上一明一暗地闪过,却照不进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他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但焦点不知道散在哪里,仿佛看到的不是英雄救世的精彩戏码,而是自己刚才那笨拙、狼狈、被彻底拒绝的每一帧慢放回放。周围的笑声、惊呼声、爆米花的咀嚼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沈炼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桶爆米花,自己也没吃几颗。他看着路明非这副丢了魂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有点发堵。他知道表白失败肯定会难受,但没想到这衰仔的反应会这么大,像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
“喂,衰仔,”沈炼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爆米花吃不吃?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点。”
路明非毫无反应,连眼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沈炼叹了口气,把爆米花桶放到一边。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别难过”、“看开点”都是屁话,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电影演了过半,主角正在经历低谷,配着悲壮的背景音乐。沈炼觉得这气氛倒是应景得有点讽刺。
他酝酿了一下,身体往路明非那边倾斜了一点,声音不高,但确保能穿透那层无形的壁垒,传到路明非耳朵里:“其实…你今天挺牛逼的。”
路明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沈炼继续说着,语气很平静,没有刻意安慰,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敢站出来,敢把那句话说出来,敢把花递出去。换了以前,你敢吗?赵孟华把衣服塞你怀里的时候,你恐怕连头都不敢抬吧?”
“你看,你穿着这身西装,站得也比以前直了。虽然最后还是怂得结结巴巴,但起码…你尝试了,对吧?”他指了指那丛白玫瑰,“这玩意儿,可不是谁都有勇气抱过来,又递出去的。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一点没给自己留退路。虽然结果不如意,但说句矫情的,你没遗憾了。”
路明非依旧低着头,但沈炼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我知道你现在难受,觉得天塌了,全世界都在看你笑话。”沈炼看着屏幕上历经磨难又重新爬起来的主角,声音放缓了些,“但是衰仔,感情这东西,真不是你变好了,变优秀了,别人就一定会喜欢你的。这不是打游戏,你做任务刷好感度就能解锁结局。它是没道理可讲的。”
“陈雯雯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或者你今天哪里做错了。可能…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没感觉。这就像你不喜欢吃香菜,别人说破天也没用,对吧?”他试图用一个蹩脚的比喻来化解沉重。
“所以,没必要把别人的不喜欢,当成否定自己的全部理由。你今天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她,但更是为了你自己。你证明了你路明非不是永远只能缩在角落里的孬种,你也有豁出去的勇气。这就够了。”
沈炼顿了顿,看着路明非那依旧低垂的、毛茸茸的脑袋,语气变得认真了些:
“哥们儿跟你说句实在的,为一个现在不喜欢你、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喜欢你的姑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值当。未来的路长着呢,卡塞尔那地方听说妞挺多,各种款式的都有,说不定哪天就瞎猫碰上死耗子…啊不是,是金子总会发光,就有哪个眼光独特的姑娘看上你这颗蒙尘的珍珠了呢?”
他知道这话有点扯淡,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给这衰仔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哪怕只是口头的。
电影里的主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打败了反派,迎来了光明结局,音乐变得激昂澎湃。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和议论声。
路明非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但沈炼看到,他僵硬紧绷的肩膀,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弛了那么一丝丝。一直死死攥着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了。虽然整个人还是被巨大的沮丧笼罩着,但那种彻底封闭、死寂的感觉,好像淡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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