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凉意，稍稍吹散了电影院里的闷热和残留的雾气。沈炼揽着路明非的肩膀，正要把他塞进出租车，彻底离开这个让衰仔心碎神伤的是非之地。
“喂！路明非！等等！”
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和命令语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炼眉头一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哪个烦人的苍蝇。他感觉到手下路明非的身体瞬间又绷紧了，刚刚被夜风吹散一点的颓丧气息又凝聚了起来。
赵孟华带着他那几个跟班，快步追了上来，拦在出租车前。他先是略带警惕和审视地瞥了沈炼一眼，似乎对刚才放映厅里沈炼让他吃瘪的事还心有余悸，但很快又把那点忌惮压下，目光转向路明非，脸上又挂起那副居高临下的表情。
“跑什么跑？社里活动还没完呢。”赵孟华用大拇指朝身后的电影院比划了一下，“一会儿电影散场，还有个环节，每个人都要上台讲两句毕业感言，算是…告别仪式。你别想溜啊。”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眼里那点不怀好意的光芒藏都藏不住。让路明非这种上台就结巴、存在感稀薄的家伙在所有人面前讲话？摆明了就是想看他出丑，在他彻底失败的心上再踩最后一脚，顺便衬托一下他赵大会长的风度翩翩。
沈炼心里门儿清，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他刚想开口替路明非怼回去，却感觉到揽着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到路明非也抬起了头，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神依旧有些空，但却不再是完全的麻木。他看着赵孟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轻得像是幻觉。
沈炼瞬间明白了。
这衰仔…虽然被拒绝打击得够呛，虽然怕得要死，但他骨子里那点可怜的、关于“集体”和“规矩”的顺从感还在作祟。或者说，他潜意识里还残留着一丝可悲的期望，期望能通过服从，能通过完成这“最后一项任务”，来为自己这彻底失败的夜晚，挽回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根本不存在的身为“文学社成员”的体面？
傻得让人心疼。
沈炼在心里骂了一句，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了看路明非那副明明害怕却又强撑着、带着点自虐般认命的表情，改变了主意。
也好。有些槛，终究得他自己迈过去。有些脸，终究得他自己去打。
“行啊。”沈炼代替路明非回答了，脸上没什么表情，“感言是吧？我们会去的。”
赵孟华狐疑地看了沈炼一眼，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警惕地补充道：“是他去，又没让你去。”
“我看着他去，不行？”沈炼挑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赵孟华噎了一下，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带着跟班转身回去了，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接下来的好戏。
出租车是坐不成了。沈炼拉着路明非，又回到了电影院。这次他们没进影厅，就在大厅角落的休息区坐着等。路明非依旧沉默，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像是在默默准备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终于，电影散场，人流涌出。文学社的人被赵孟华召集着，乱哄哄地又回到了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超自然事件和心碎事件的放映厅。工作人员似乎已经简单清理过，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白玫瑰香气和尴尬的味道。
简单的桌椅被搬到了屏幕前，弄成了个简陋的发言台。赵孟华作为社长，第一个上台，侃侃而谈，回忆往昔，展望未来，感谢老师，祝福同学，说得滴水不漏，赢得了不少掌声。他目光扫过台下，看到角落里低着头的路明非和抱臂靠墙站着的沈炼，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接下来，几个社里的骨干也上去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气氛渐渐变得有些煽情，毕竟毕业在即。
轮到路明非了。
有人喊了他的名字。所有人的目光，带着各种好奇、探究、同情或者看戏的心态，齐刷刷地聚焦到那个角落。
路明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看着那个发言台，像是看着断头台。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腿像灌了铅，根本挪不动一步。
就在他快要被这聚焦的压力压垮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炼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手掌沉稳有力，仿佛能透过西装传递过来一丝支撑的力量。他没有看路明非，目光却投向台上，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入路明非耳中：“看着。”
路明非茫然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赵孟华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台上，他接过同伴递过来的一束俗气的、包装艳丽的红玫瑰，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看向台下同样有些错愕的陈雯雯。
“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赵孟华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放大，充满了表演欲，“我有些话，想对一个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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