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平的手心还躺着那片叶子。风从背后吹来，叶脉微微颤动，像有生命似的贴着他皮肤。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睁着眼，看天上的光痕越来越多。
平台边缘的旗帜还在飘。守护者们开始忙碌起来。有人拿出传讯玉符，一道道信息发往不同星域。他们按照约定的密文格式，将战况结果层层加密，再通过刚恢复的星核节点传送出去。
消息传得很快。
不到一炷香时间，第一道回信落在平台上。玉简发出微光，自动浮空展开，字迹浮现：
“南境七十二城已解除戒严，百姓跪拜东方，谢救世之人。”
接着是第二道。
“北渊冰原开启祭坛，九万修士齐诵真名，愿奉为永恒守护。”
第三道、第四道接连不断。有的来自遥远的小星球，只有一句话：“孩子能睡安稳了。”有的来自边境哨所，“守军全员摘甲，面向主星行礼三日。”
张继平听着，依旧靠在石柱上。他的左手仍蜷着，戒指裂开的部分嵌在皮肉里，灵力没有恢复的迹象。右手放在膝盖上，指节有些僵。
一名守护者走过来，手里捧着一块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宇宙图纹，背面是八个字：**镇邪归正，护道长存**。
“星际联盟紧急召开议会，”那人说，“刚刚通过决议，授予你‘宇宙守护者’称号。这是信物。”
他把令牌递过去。张继平看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右手。动作很慢，像是抬不起手肘。他接过令牌，拿在手里，没有说话。
“他们会立雕像。”守护者继续说，“在每个大星域的中心广场。还会编入教典，让后代学习。”
张继平低头看着令牌。表面光滑，映出他模糊的脸。眼角有血丝，嘴唇干裂，额角还带着旧伤的痕迹。
“我不想被供起来。”他说。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守护者声音低了些，“这一战，死了太多人。他们需要一个能记住的名字，一个能相信的力量。”
远处传来声响。不是攻击，也不是震动，而是钟声。一座废弃的高塔顶端，铜钟无风自鸣，响了第一下。接着另一座山头的钟也响了，再远一点的村落，木鱼声跟着敲起。
声音连成一片。
平台上的人陆续停下手中的事，转头去听。有人眼眶突然红了。有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守护者看着张继平，“你已经不只是你自己了。你现在是活下来的证明。”
张继平没回应。他把令牌放在身边，左手轻轻碰了下裂开的戒指。一阵刺痛传来，但他没缩手。
天空中的光痕开始变化。不再是零散闪现，而是连成线，勾勒出巨大的图案。那是古老盟约的标志——六颗星环绕中央一点，象征守护与牺牲。
所有传讯玉简在同一刻亮起。画面同步投射在空中，形成环形光幕。每一个星域都传来了影像。
一座城市万人空巷，百姓站在街道两旁，抬头望着天。
一片雪原上，老修士点燃火堆，将写有名字的纸投入火焰。
一处海底神殿，珊瑚簇拥的石碑上，开始雕刻新的铭文。
全都在讲同一个人的事。
张继平闭上眼。耳边全是声音，却没有一句是冲他来的。那些话讲的是英雄，是救世主，是传说。可他知道，那天他只是没退，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
风忽然停了一下。
平台中央的绿芽又长高了一截。叶片展开，颜色更深。那只停在叶心的虫子动了动触须，爬向另一侧。
守护者再次开口：“你知道吗，很多人已经开始叫你‘宇宙英雄’。”
张继平睁开眼。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可它已经传开了。”
“我不是英雄。”
“那你是什么？”
他看着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曾经裂开深渊，涌出黑雾。现在裂缝闭合，土地正在复苏。几株小草从碎石缝里钻出来，嫩绿的，站得很直。
“我只是一个记得代价的人。”
守护者没再说什么。他转身离开，走到其他人中间，低声交代了几句。随后，一块新的玉碑被搬上平台。碑面空白，准备刻字。
有人问：“刻什么？”
守护者回头看了张继平一眼。
“刻这场胜利，但不提名字。”
张继平听见了，轻轻点头。
太阳升到头顶。光线不再刺眼，照在平台上，暖而安静。一些守护者坐下来休息，有人拿出干粮啃了一口。战斗结束了，但他们还没学会放松。
张继平的手指动了动。那片叶子还在他掌心，边缘有点卷。他慢慢合拢手指，将叶子包住。
一名年轻守护者走过来，手里拿着笔和纸。他站在张继平面前，犹豫了一下。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张继平抬头看他。
“如果有一天，又有新的黑暗出现，你会再站出来吗？”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没人说话，都在等答案。
张继平看着他，看了很久。
“我不是为了下一次战斗活着的。”
“但我不会让同样的悲剧重演。”
“只要我还醒着，就不会闭眼。”
年轻守护者低下头，把纸和笔收了起来。他没有记录，只是默默后退几步，对着张继平鞠了一躬。
天空中，光幕渐渐消散。最后一道影像停留片刻——是一个小女孩，在家门口种下一棵小树苗。她抬头说：“妈妈说，这棵树会替我们记住恩人。”
画面熄灭。
张继平把手从膝盖上抬起来，缓缓放进怀里。他摸到了那张叠好的纸，七个名字还在上面。他没有拿出来，只是让它贴着胸口。
风又起了。
平台上的旗帜晃动，带动压在下面的小石头松了一下。一张纸角被吹起，露出半个名字。
张继平伸手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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