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试那天,考场设在食堂。
三十多个工友坐在塑料凳上,手里捏着笔,表情比上工还紧张。
冯力的小舅子坐在最前排,正低头把玩着笔,监考的人事专员假装没看见。
我握着笔的手有点抖,不是怕考不好,是怕这又是一场早就写好结局的戏。
成绩出来那天,公告栏前围满了人。
我的名字排在第三,冯力小舅子排在第五。
有人拍我的肩膀:“飞哥,行啊!”潘鹏笑得嘴都合不拢:“我就说你能行!”
可冯力的脸黑得像锅底,路过我身边时,故意撞了我一下:“别高兴太早,还有实操呢。”
实操考的是给变速箱换齿轮,正是我上次修好的那台机器。
潘鹏说得没错,它的齿轮槽有个隐蔽的磨损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蹲在机器前,扳手转得飞快,周围的人都在小声议论,冯力站在旁边,脸拉得老长。
“好了。”我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油。
考官试了试机器,点了点头:“合格。”
走出考场时,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孟浩然和潘鹏在门口等我,手里拿着瓶冰啤酒,塞到我手里:“不管结果咋样,你已经赢了。”
最后的名单在一周后公布,我的名字排在第二,冯力的小舅子排在第一。
公告栏前一片嘘声,有人骂“早就内定了”,有人劝我“别往心里去”。
冯力路过时,得意地冲我扬了扬下巴,像只斗胜的公鸡。
我站在公告栏前,看着自己的名字,突然笑了。潘鹏在旁边叹气:“你看,我说啥来着……”
“没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我知道,我能考第三,能修好不被看好的机器。这就够了。”
那天晚上,我请潘鹏和孟浩然去王姐的地摊吃饭。
炒粉冒着热气,啤酒泡滋滋地响。
潘鹏喝多了,红着眼圈说:“小飞,在外是真难啊。”
“你帮了大忙了。”
我给他倒满酒,“你让我知道,这厂里不光有黑幕,还有人愿意把光亮透给你。”
看着远处车间的灯火,突然觉得那千分之一的机会,好像没那么渺茫了。
也许我这辈子也当不上副组长,也许永远要在这车间里拧螺丝、打铆钉,但至少我试过了,像上学时那样,拼尽全力,不管结果如何。
回宿舍的路上,潘鹏哼起了不成调的歌,是他老家的民谣。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三条正在生长的路。
我想起刚来时的迷茫,想起领到第一笔工资时的忐忑,突然觉得,这车间里的日子,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因为我知道,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也要伸手去抓,就像抓住黑夜里的一点光,虽然微弱,却能照亮脚下的路。
第二天上工,我照样专注自己的工作。
冯力的小舅子穿着崭新的工装,耀武扬威地从旁边经过,我没理他,心里却憋着点劲。
这大概就是潘鹏说的“不一样”吧。
不是要打败谁,也不是要争个高低,只是不想被这暗无天日的生活磨平棱角,不想变成自己曾经害怕的样子。
哪怕机会只有千分之一,也要让它在心里发个芽,说不定哪天,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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