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之中的追捕已至白热化。那取图之人身形矫健得超乎想象,在狭窄、堆满杂物的巷道中穿梭腾挪,如同真正融入了阴影的鬼魅。他不仅速度奇快,更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时而利用低矮的屋檐纵跃,时而钻过仅容一身的破洞,几次三番,都在合围即将形成的最后一刻,以毫厘之差险之又险地摆脱,身影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一闪而逝,引得郑龙怒吼连连,却始终无法将其擒获。郑龙势如疯虎,手中腰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几次擦着那人的衣角或裤腿掠过,却总差之毫厘。
林小乙紧跟在追捕队伍中,气息因奔跑而微促,但大脑却如同冰封的湖面,冷静异常。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鹰隼,牢牢锁定前方那个飘忽的身影,分析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看似随机的转向。
(内心独白: 不对!此人对我们衙役惯用的围堵策略和布防习惯似乎异常熟悉,总能提前半步预判到包抄的方向,从而选择最薄弱的环节突破。而且,仔细看他逃跑的路线,看似慌不择路,但大方向却隐隐指向城西北角……那个方向,我记得有几处连本地人都很少关注的、相互连通的废弃染坊,以及一条被杂草掩盖、几乎废弃的通往城外乱葬岗的小路!这些信息,绝非普通外来者或市井之徒能如此清晰掌握,除非……他本身就经常接触县衙的城防舆图,或者,他根本就是内部人员!)
一个大胆而惊人的推测在林小乙脑中瞬间成型。他当机立断,运足中气,朝着前方奋力追赶的郑龙及四周合围的衙役高声喊道:“郑大哥!全力逼他向左拐!左边第三条巷子是死胡同,尽头堆满了废弃的陶缸,他无处可逃!”
这喊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那前方正在夺命狂奔的身影,在听到“左边是死胡同”的瞬间,身体明显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仿佛下意识的反应被瞬间揭穿。他本能地就想扭身向右,但右侧巷口,两名衙役已然持刀封堵,严阵以待!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犹豫与路线被预判!
郑龙战斗经验何其丰富,岂会错过这等良机?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全身力量爆发于双腿,如同离弦之箭,一个凶悍绝伦的猛扑,携着全身的重量与冲势,如同泰山压顶般,狠狠撞在了那人的后腰之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两人同时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溅起一片尘土。那人反应极快,倒地瞬间便屈起手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击郑龙肋下薄弱处。郑龙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手上力道不由一松。趁此间隙,那人眼中凶光毕露,探手入怀,竟摸出一把不足一尺、却寒光闪闪、明显淬过毒的短匕,毫不犹豫地直刺郑龙心窝!
“狗杂种!找死!”郑龙目眦欲裂,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潜能,强忍肋部剧痛,猛地一个侧身翻滚,毒匕擦着他的胸肋划过,将官服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同时,他铁钳般的右手已然狠狠扣住对方持匕的手腕,五指如钩,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拧!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在巷道中回荡。
“啊——!”那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剧痛之下,短匕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周围紧随而至的衙役们一拥而上,趁其失去反抗能力,七手八脚将其死死按住,用浸过水的结实牛筋绳将其双臂反剪到极致,捆了个五花大绑,再无丝毫挣脱可能。
郑龙喘着粗气站起身,肋下还在隐隐作痛,他一把扯掉对方头上那顶遮掩容貌的破旧毡帽,又粗暴地将其蒙在脸上的深色布巾撕扯下来。
周围衙役举起的火把光芒,瞬间照亮了那张因为疼痛和愤怒而扭曲,却又让所有在场熟悉之人都目瞪口呆的脸!
“周……周书吏?!怎么是你?!”一名资历较老的衙役忍不住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火光下,那张脸虽然因痛苦而变形,但依旧能辨认出,正是县衙刑房里那位平日里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负责整理卷宗、抄录文书,见了谁都是一副温和甚至有些懦弱样子的老实书吏——周安!
(内心独白: 果然印证了猜测!内鬼真的潜藏在县衙内部!而且就在信息最集中、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刑房!难怪张焕能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总能抢先一步;难怪之前几次看似隐秘的布控,总感觉像是泄了气……所有的异常,此刻都有了答案!)
周安——此刻或许该称呼他的真实身份或代号——脸上早已没有了平日那副温顺卑微的模样,只剩下计划失败后的死灰,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狰狞。他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一半源于手腕骨折的剧痛,一半源于身份暴露的绝望。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总是低垂躲闪的眼睛,此刻却如同毒蛇般,死死钉在了刚刚走过来的林小乙身上,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怨毒与一种难以理解的、仿佛被更低层级者看穿的屈辱和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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