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过,云州府刑房公廨内还残留着隔夜的清冷气息。潮湿的、带着江水特有腥味儿的风,从敞开的门窗缝隙里钻进来,黏在人的皮肤上,挥之不去。堂下,十几号捕快虽已点过了卯,却并未各自散去办事,反而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交头接耳,声音压得低低的,像一群被惊扰的蜂,嗡嗡作响。话题的中心,离不开今早天蒙蒙亮时,悄无声息靠在城南码头的那艘怪船。
“邪性,真他娘的邪性!”一个粗嗓门的汉子啐了一口,“空船,没人撑篙也没人摇橹,就那么顺水漂来,不偏不倚,直挺挺撞在咱们码头的木桩上,跟长了眼睛似的!”
“里头就一具硬邦邦的尸首?”旁边有人追问,“查不出死活?”
“王老仵作刚才被急吼吼请去了,屁都没查出来!说是身上没伤没病,脸色安详得跟睡着了差不多,可就是没气儿了!这不是撞邪是什么?”
“嘘……小声点,总捕头来了!”
一阵靴底摩擦地面的细响,总捕头赵千山高大的身影从后堂转出,沉着脸往主位一站。他年过四旬,常年的风吹日晒在他脸上刻下粗粝的纹路,一双眼睛不大,却精光内蕴,扫视之下,堂内的嘈杂声像被刀切断了似的,戛然而止。
众捕快赶紧各归各位,垂手肃立。也就在这瞬间,不少人眼角余光都瞥见了站在堂柱旁阴影里的那个年轻人。
林小乙。
一身簇新的靛蓝色捕快服穿在他颀长的身架上,浆洗得硬挺的布料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也与他此刻略显尴尬的处境形成了微妙对比。他是三天前才来刑房报到的,据说是下头哪个县里推举上来的“能吏”,破过几桩悬案。可在这云州府刑房,最不缺的就是资历,哪个不是摸爬滚打十几年熬上来的?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凭空插进来,谁能服气?那身新得有些扎眼的官服,在这些穿着洗得发白旧公服的老吏眼里,简直就像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林小乙仿佛感觉不到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探究与轻蔑,只是安静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沉静得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赵千山清了清嗓子,声音浑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听见风声了?城南码头那艘‘鬼船’,府尊大人已经知晓,动了雷霆之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云州府治下竟出了这等怪力乱神之事,传扬出去,我刑房颜面何存?百姓如何能安?府尊严令,五日之内,必须查明缘由,平息物议!”
他顿了顿,虎目再次扫过全场:“谁愿牵头去查?”
堂下顿时落针可闻。老捕快们个个经验丰富,也个个成了精。这案子听着就烫手,无人驾驶的船,查不出死因的尸体,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办好了,未必有多大功劳;可一旦办砸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接下府尊严令的差事,那可不是打几十板子就能了事的。有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人则悄悄把目光移向别处,生怕和总捕头的视线对上。
一片令人难堪的静默中,一个清晰平稳的声音响起,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见:
“总捕头,卑职愿往。”
是林小乙。
他从阴影里上前一步,新官服的靛蓝色在堂内光线下显得有些醒目。所有的目光,惊愕、怀疑、嘲讽、等着看好戏的,瞬间全都聚焦在他身上。
赵千山浓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中掠过一丝不快。这小子,是真不懂规矩,还是故意出风头?他受通判陈远大人私下嘱托,要对这年轻人“稍加看顾”,但内心深处,他对这种越级提拔素来不以为然。县衙里的案子,能跟州府的比?年少成名,多半是运气使然,加上几分小聪明,到了这藏龙卧虎又暗流汹涌的州府之地,只怕连水花都溅不起一个就要沉底。
“你?”赵千山嘴角扯动,似笑非笑,带着长辈审视晚辈那种居高临下的意味,“林小乙啊,你的勇气,本捕头是知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嘛。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此案非同小可,牵扯甚大,非是你在县衙里遇到的那些鸡鸣狗盗的小案子。你年纪轻,经验浅,万一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或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本捕头如何向上面向府尊大人、向举荐你的陈通判交代?”
这话听着句句在理,透着关切,实则软钉子一个接一个,精准地敲打在林小乙最敏感的“年龄”和“资历”上。
林小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抬了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赵千山:“谢总捕头提点。卑职在县衙时,确也经办过几起无头疑案,深知事在人为,再奇的案子,终有痕迹可循。卑职不敢说必有把握,但既食朝廷俸禄,分当尽责,愿竭尽所能,查明真相,为总捕头分忧。”
他话说得谦逊,态度却不卑不亢,那股子沉静劲儿,让一些老捕快心里都暗自嘀咕。
“哼,县衙里的无头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斜刺里插了进来,是刑房的副捕头之一孙乾。他瘦长脸,眯缝着一双三角眼,嘴角习惯性地下撇,带着几分刻薄。“林老弟,年轻人想上进,哥哥们都理解。可这州府的大案,水深浪急,跟你老家那池塘沟渠可不是一回事。风大,小心闪了舌头啊。”他说着,还故意拍了拍身边另一人的肩膀,引来几声低低的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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