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波暗涌
腊月二十三,小年。北京城的年味儿已然浓郁起来,街巷间飘着糖瓜的甜香和爆竹的火药气息,家家户户忙着洒扫庭除,祭灶祈福。然而,在这片升平景象之下,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内,却弥漫着一股与节庆氛围格格不入的凝重。
崇祯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秉笔太监王承恩在角落垂手侍立。暖阁内炭火噼啪,映照着御案前肃立的两人:一位是风尘仆仆、面庞被海风侵蚀得棱角分明的沈廷扬;另一位,则是身着簇新蟒袍、腰佩玉带,眉宇间却难掩一丝桀骜与审慎的郑芝龙。这位如今名义上的“大明福建水师提督、靖海伯”,刚刚完成了一场从福州至北京的漫长旅途,奉诏入京觐见。
案上,摆放着几份奏折和一封由李若琏密呈的、火漆封口的锦衣卫简报。崇祯没有急于让郑芝龙行礼,而是先拿起那份简报,目光沉静地扫过上面的字句,指尖在“台湾私港”、“倭甲舰船”、“南洋土王密使”等词句上若有若无地停顿片刻。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得见郑芝龙因微微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遥远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市井喧闹。
良久,崇祯方缓缓放下简报,抬起眼,目光如平静无波的深潭,落在郑芝龙身上,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郑卿一路辛苦。北地严寒,比不得闽南温暖,可还适应?”
郑芝龙心头一凛,皇帝这看似随意的寒暄,却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掌控感。他连忙躬身,依足礼数:“臣郑芝龙,叩见陛下!陛下隆恩,赐爵授官,臣感激涕零,虽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北地风光壮阔,臣心甚慰,并无不适。” 话语恭敬,却巧妙地将“赐爵授官”的恩典置于前,暗示着自己并非无功受禄。
崇祯颔首,示意王承恩看座赐茶。待郑芝龙略显拘谨地坐下后,他才步入正题,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郑卿执掌福建水师,抚靖海疆,近年来功勋卓着,朕心甚慰。尤其是收复台员(台湾)一役,卿与沈卿合力,扬我国威,功在社稷。今日召卿前来,一是叙功嘉奖,二来,也是想听听卿对如今这万里海疆,未来有何长远打算?”
郑芝龙精神一振,知道戏肉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早已打好的腹稿和盘托出:“陛下垂询,臣不敢不尽言。如今海疆,东番(台湾)已复,红毛(荷兰)遁走,吕宋西夷(西班牙)亦知收敛,此乃陛下威德所致,天命所归。然,”他话锋一转,面色凝重,“海上之势,瞬息万变。东南沿海,虽大股海盗已平,然小股疥癣之疾犹存,且多与倭寇、西夷残党勾结,出没无常。南洋之地,诸番国虽表面臣服,然其心难测,且西洋诸国(指英、法、荷等)舰船日益增多,其心叵测。臣以为,当务之急,乃巩固海防,清剿余孽,并示之以威,怀之以德,方能保我海疆长治久安。”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崇祯的神色,继续道:“臣之水师,虽经整编,然战舰多为旧式,且数量仍显不足,巡防万里海疆,常感力有不逮。加之将士饷粮、舰船维护、火药补给,所费甚巨,福建藩库时常捉襟见肘。故臣恳请陛下,能否酌情增拨粮饷,并允准臣在闽、粤两地,自行招募熟谙水性之壮勇,增造新式炮舰若干,以充实力量,更好地为陛下分忧,镇守国门!” 这番话,既表了忠心,也顺理成章地提出了扩军要钱的要求,可谓老辣。
沈廷扬在一旁听得眉头微蹙,却并未立即开口。他深知郑芝龙势力盘根错节,其要求虽在情理之中,但“自行招募壮勇”、“增造炮舰”背后隐含的独立倾向,却不能不防。
崇祯静静听完,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青玉镇纸,仿佛在掂量着每一个字的重量。暖阁内再次陷入沉默,那沉默的压力,让郑芝龙额角微微见汗。
“郑卿所虑,不无道理。”崇祯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海疆万里,确需强军镇守。粮饷、舰船,朝廷自会统筹。朕已命户部与海事银行核算,拟设立‘海防专项基金’,今后南方诸省海关税收,可截留部分,专款专用,优先保障水师饷械。至于新舰,”他目光转向沈廷扬,“沈卿,天津、南京船厂新下水的‘镇远级’炮舰,性能如何?年产几何?”
沈廷扬立刻领会,起身奏道:“回陛下,‘镇远级’炮舰,装备新式舰炮二十八门,航速、耐波性皆远胜旧舰。然造价高昂,工艺复杂,目前津、宁两厂合力,年成舰不过四至六艘。除配备北洋水师外,所余有限。” 他这话,既肯定了新舰性能,也点明了产能限制和优先配置方向,委婉地回应了郑芝龙“大量增造”的请求。
郑芝龙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皇帝这是要用朝廷控制的船厂和“专项基金”来卡住他的脖子,既给甜头,又加强控制。
崇祯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说道:“舰船之事,循序渐进即可。眼下更紧要者,乃是规矩。”他拿起另一份奏折,“据闻,如今东南海上贸易,仍有些许‘不明船只’,避开关卡,私相授受,甚至……偶有劫掠商船之事发生。郑卿,你久在海上,可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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