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冰寒渗透魂魄,那尖甲点刺之处像扎进一团无形的、灼痛的风。李茂青的意识被这非生非死的痛苦牵引着、裹挟着,如同溺死之人抓住一段浮木——或者说,是被一段浮木强行拖拽着——朝着冥冥中更幽深更稠黯的方向沉去。
混沌未明中,刺骨的河水似乎骤然消失。脚下不再是黏腻冰寒的淤泥,触感陡然坚硬、光滑、微凉。他惶惑地“站”住(那感觉更像魂魄被某种规则强行凝定),努力睁大“眼”——没有肉体的束缚,感知却异常清晰。
眼前是一道……门?
青黑色的巨大条石垒砌而成,门楣高耸,深不见顶。石质浸着一层湿冷的、永不消褪的幽芒。两扇紧闭的厚重门扉亦是同色岩石,表面粗糙古朴,没有任何纹饰,唯有正中,刻着一方模糊的印记,形制依稀可辨——是府衙大门外悬挂的官印形状,但那石印的边角却被无形的岁月或风霜磨蚀得极其圆钝残损,透着一股比时间本身更沉重的死寂威严。
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呜咽声从门缝里溢出,随即被更深沉的死寂吞没。石隙间有光渗出,惨惨淡淡,白蒙蒙一片,如同沉疴垂死之人呼出的最后一口凉气。
这是哪里?
念头刚起,那股无形却不容忤逆的力量猛地将他向前一推。沉重无比的石门竟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窄缝,足够一个魂灵通过。彻骨的阴风裹挟着陈旧尘埃、朽坏纸张、混杂着无数绝望与木然的气息,劈面卷来。
他被吸了进去。
门内是一片极其空旷、极其肃杀的所在。依旧是那种惨白黯淡的光,自上空无尽的幽暗里凭空漫下,照得人影憧憧。地面是同样青黑色的巨大石砖,铺得齐整平坦,延伸向一片模糊的、深邃的黑暗尽头。穹顶高远,隐在惨白光芒之外的厚重浓黑里,压抑得令人窒息。
左右两侧矗立着无数石柱,亦是青黑条石所制,粗壮得要数人合抱。石柱与石柱间构成一道道幽深的长廊,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就在长廊里无声息地穿梭、排成无穷无尽的长队,或是僵立不动。那些影子大多模糊稀薄,如同劣质瓷器上即将剥落的釉彩,麻木地漂浮向前。偶尔有几个“浓重”些的轮廓,便被一些同样模糊但轮廓更凌厉、手持奇形长柄工具的“东西”驱使着,动作僵硬地朝某个方向挪动。没有交谈,唯有衣袂摩擦地面的嘶啦声,若有若无的细碎呜咽,被这巨大的空阔碾碎、吸收,最终只留下更深的静默。
像庙宇,却比最古老的寺庙更空旷森严;像县衙,却比人世任何一处衙门都更威严冰冷,带着一种生杀予夺、不容置辩的天道无情。
城隍……城隍庙!
这念头如同惊雷在他无形的意识核心中炸开——这肃杀的氛围,这幽冥的威仪,唯有传说中的阴司府衙才可具象!
就在这意识波动瞬间,侧前方石柱下一片凝固的阴影里,一个极其单薄、佝偻到几乎与石柱阴影融为一体的灰白影子,极其轻微地、极其吃力地抬了“抬”。那张模糊的面孔朝着李茂青的方向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浑浊得几乎失去轮廓的眼窝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近乎熄灭的魂火极其艰难地挣扎着闪了一下。
那残破枯槁的魂影微微震颤起来,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愕穿透了麻木的阴死之气。一个气若游丝、残破如同枯叶摩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栗,断断续续地飘荡过来:
“……茂……茂青?……是你?你也死了?……”
是刘本元!府衙架阁库那个管理文移卷宗、前几月刚病没了的老吏!
李茂青的“心”猛地一紧,魂魄剧烈动荡,几乎无法维持那一点凝形的感知。他想回应,想嘶喊,想抓住一根熟悉的稻草,却发现无形无质的意识在这阴衙死寂的威压下,根本无法凝聚出声响!只能拼命地向着刘本元魂影的方向冲去(意念如奔流),试图传递自己同样巨大的茫然与惊惧:我没死?我不知道!我被一个东西……抓进来了!
随着他意念的靠近,刘本元那稀薄得几乎透明的魂影似乎又“实”了一点。那张枯瘦的脸上残留着生前熬夜文书积下的黑黄憔悴,只是此刻蒙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翳,颧骨愈发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得只剩下两个模糊黑洞。身上依旧是那件浆洗褪色、洗得发白发硬的旧号衣,只是此刻死气沉沉地“挂”在虚影上,腰间悬着的那块象征身份、边缘都已磨得发亮的黄铜小腰牌,此刻在幽暗里也黯淡无光。
刘本元看着李茂青近乎焦灼的魂体“冲”到近前,那混沌的眼窝似乎努力聚焦了一下,紧接着落在他脖颈间某个无形的位置。那张枯槁死人脸上瞬间泛起一种混合着剧痛和刻骨恐惧的涟漪,干瘪的嘴唇无声地张合了几下,本就佝偻的魂体颤抖着蜷缩得更厉害:
“是她……是她找着你了……!” 他嘶哑的意念带着冰冷腥气的颤抖,艰难地指向李茂青意识体自己都无法“清晰看全”的咽喉部位,“那印子……又黑又深……天老爷……还是她!和三十年前……卷宗上……死的人一样……一样的爪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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