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正在收缴白日的燥热时,刘佳玉像个被弹弓射出的石子,嗖的消失在蜿蜒的村道上。高秀平追到岔路口直跺脚,布鞋底儿拍起细碎的尘土。“佳玉,刘_佳__玉!”
玲玲和英子也跟着出来寻找,她们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曲桂娥开始的时候没当回事,后来看老长时间没回来,有些着急,出去一起寻找。同村的高玉贞告诉他们,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发现了刘佳玉。于是众人都跑过去,见刘佳玉正蹲在树下,双手抱着膝盖,抽抽搭搭地哭着。暮色像打翻的砚台,渐渐洇湿了整个村庄,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爬出诡异的爪痕。高秀平走过去,轻声说:“佳玉,是姐不好,不该凶你。”
刘佳玉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哽咽着说:“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啥是重点。”
高秀平坐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以后遇到事儿,先想想啥是关键的再去说。”
曲桂娥说:“代弟啊,你现在是高秀平同学,不是小牛倌,你是大姐,是学生,不要整天牛气冲天的,别把对付倔牛的架势拿来对付弟弟妹妹,要收敛一下你的脾气,有话好好说,弟弟妹妹不是牛,他们需要耐心。”
曲桂娥的话像把钝刀,一点点剐着高秀平心上那层骄傲的茧。高秀平耳根烧得通红,被人兜头泼了辣椒水。她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自从上学以来,她的思想变化很大,看问题懂得多方位思考,遇到事情知道冷静处理,预测后果。今天这情况,是自己太急躁,同时刘佳玉是自家人,她放松警惕了。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佳玉虽然是自家兄弟,毕竟不是同父同母生的,还是应该多加注意,这一点自己以后必须记住了。刘佳玉听了曲桂娥的话,也懂事地点点头,抽抽搭搭的哭声渐渐止住。高秀平心里满是愧疚,她知道自己刚才太冲动了。
这时,一起跟过来的高玉贞说:“秀平,佳玉他虽然是男孩子,但是他没有你的经历,不会像你那样啥事情都看得那么透,我比你还大两岁,我就没你处事能力强,不能拿你的能力要求别人。我娘说了,你是不一般的孩子,得把你当大人看待。”
高秀平没有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的高玉贞,今天居然能说出这番话,这是表扬还是批评啊?高玉贞说完,转身就回家了,活像只刚下完蛋的母鸡,留下满地让人捡拾的哲理。曲桂娥看着高玉贞离开的背影说:“玉贞这孩子从来不紧不慢,看不到她有啥愁事,性格真好。”
高秀平不服气地说:“我如果不紧不慢能行吗?一堆子事情等着我呢!”
曲桂娥见高秀平不听劝,摇了摇头往回走:“看来有些南墙必须得自己去撞。”
玲玲拉了拉高秀平的衣角,小声说:“姐,咱回家吧,天快黑了。”
高秀平站起身,伸手拉过刘佳玉,“走,咱回家,姐给你做好吃的。”
刘佳玉破涕为笑,乖乖地跟着高秀平往回走。他那多云转晴的速度,让树上的知了都忘了换气儿,差点从槐树上栽下来。回到家,高秀平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儿,饭菜的香味就飘满了屋子。大家围坐在饭桌前,气氛融洽了许多。高秀平给刘佳玉夹了一块鸡蛋,说:“多吃点,长个子。”
刘佳玉看着高秀平说:“姐,其实我很佩服你,你遇到问题总能找出解决的办法,可是我不行,我真是太笨了。”
高秀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佳玉,你一点都不笨。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你只是还没找到自己的闪光点。就像今天,你很快就认识到自己的问题,这就很棒。而且以后遇到问题,多思考、多尝试,慢慢就能找到解决办法了。”
刘佳玉听了,眼睛亮闪闪的,用力地点点头,“姐,我记住了,我以后会努力的。”
曲桂娥也在一旁笑着说:“佳玉,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男孩子要勇敢坚强。”
英子小声说:“我也想勇敢一次。”
玲玲笑了:“你在自己家里,能有啥勇敢啊?”
英子说:“我感觉佳玉没有做错啊,就是姐太骄傲了,是刘老师说的。”
高秀平听到英子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有些难看。曲桂娥赶紧打圆场:“英子,小孩子家别乱说,你姐也是为大家好。”
高秀平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英子,刘老师什么时候说的这话?”
英子被高秀平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嗫嚅着说:“就上次上课时间,你放同学到操场玩,吵得很,还有同学摔伤了,我听到刘老师和别的老师聊天说的。”
当英子抖出刘老师的评价时,饭桌上的空气突然凝固。高秀平夹着菜的筷子悬在半空,油星子滴在桌上,慢慢晕开成尴尬的圆。“骄傲?”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炸裂的葫芦,“我每天……”
曲桂娥突然往每人碗里扣了勺辣酱:“都尝尝,辣劲儿过了才尝得出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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